第十二章(25)失望的穀實(1 / 2)

到文望遠鏡,穀實自然就想起了他剛剛意識到的象征兆和眼前亂局。但這個話題實在是太敏感了,哪怕在座的蔣摶和楊衡都不算是外人,他還是不能隨隨便便提起這個話題。但現在就是個機會。

他一手端著盞喝水,一手拈了個玻璃珠子湊近了仔細地審量,拉家常一般隨口道:“這回工部狗尿到了頭上,鼓搗出玻璃這種玩意!一一怪不得張樸當初不許別人插手,隻憑這剔透晶瑩的賣相,工部就不知道要賺上多少。”他既似揶揄又似羨慕地問楊衡,“公度,這玻璃,你們工部預備如何經營?”

“這玻璃的燒製,我們也是才摸到門檻。如今燒十爐隻能有二三爐能成事,象這種無色透明的更是稀少,所以暫時還沒有議到買賣經營上。”楊衡賠著心。

穀實知道他的是實情。無論是名氣還是政績,工部都已經在玻璃上賺到十足,現在肯定不會自己擅自做出什麼決定。再,這東西有點巧奪工的意思,最後該當如何措置,是準許流入民間還是直接列入皇貢,也輪不到工部來做決定了。但他的本意不在玻璃上,微微頷首,話題順勢就偏到一旁:“也該考慮一下了。對了,我記得當初倡議燒製玻璃,子達是建議工部與太史局聯手的?”

商成正在和蔣摶話,突然聽他提到自己,轉回頭道:“我那是被李定一下了圈套!當時不知道怎麼地就到了太史局,又起太史局裏的觀儀,從觀儀再到文望遠鏡,最後就扯到了玻璃上。”

穀實嗬嗬一笑。他放下茶盞,抬起手抹了把額頭上並不存在的汗珠,看著亭子外依舊亮得有點刺眼的太陽光,忽然又:“今年可煞是奇怪,再過幾都是中秋了,怎麼還是這樣熱?”

這話立刻引起了大家的共鳴。尤其是楊衡,他的感觸更深。他是幾個直接負責玻璃燒製的工部官員之一,又一心想著要憑借此事重新上進,因此對玻璃的燒製是特別地上心。他舍得奔波,無論是洛驛還是許州作坊,但凡要新建玻璃火窯和搭煉焦甬道,他都要到場看顧著指點一下;他也拉得下臉麵,仲夏時節響晴氣,太陽把大地曬得冒煙,別的官員都在通風透氣的公廨裏喝茶歇暑等消息,他卻汗流浹背地守在窯口等消息,陪著匠人們探討經驗教訓。至於頂著毒日頭在上京、洛驛和許州三地之間來回奔波,更是如同家常便飯一般。因此穀實一到熱,他馬上就點著頭頗有感觸地:“就是呀。今年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可是比往年熱得多,我……”他原本還想把自己的一番辛苦講出來賣弄一番,臨時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不了一一這亭上這些沒意思!就改口道,“……我記得,年初時節的邸報上,似乎沒有到今年的寒暑與常年有別呀。”

這話沒有人應聲。每年的年初歲尾,太史局都會對次年的氣變化作出一些預測,刊載在邸報上,提醒一下某地要注意旱情,警告一下某地須留心水澇,再不就是告誡那些頭年受過旱澇災害的地方要注意蝗災。因為這種預測十回中至少有九回不準,因此大家都把它看作是官樣文章,誰都不會把它當真。商成笑著:“這個我聽李定一起過。太史局裏搞這個,這個……這個年景預測的,隻有那麼幾個人。這些人也是根據過往的經驗來進行推測,雖然不能全部都是信口胡縐的,但終究不是長期觀察自然變化之後總結出來的一般規律,所以他們的一般都靠不住。但這事也不能怪太史局不用心。畢竟連官吏的薪俸帶衙門日常的費用都算在內,太史局一年的度支也隻有二三十萬緡,管的卻是文、地理、氣象、製曆、國家祭祀、家嫁娶以及時節禁忌等等等等的一大攤子事,就憑他們那點人手,哪裏忙得過來?”

穀實把手當作蒲扇,拽著衣裳的袖口在麵前晃了兩晃,:“也是這個道理!隻是這個中秋怕是不好過了。唉,這熱的,我看比盛夏時節也不輸幾分!我記得,東元十年時,河南青齊淄密四地三十餘縣春旱接夏旱又連著大雨洪澇,那一年秋的上京就夠熱了,似乎也及不上今年。”著就搖頭歎息,似乎是無限感慨這氣太“熱”。

他自覺得自己把話已經得夠清楚了。東元十年的魯中地區迭逢災害並不是重點,重點是那一年湯行出任左相。這是在提醒商成留意,十多年前和現在一樣,也是秋季的氣候反常一一這是不是老爺在用這種征兆隱晦地暗示什麼?

隻可惜了穀實的這一番心血。對於人感應這樣的唯心主義學,商成壓根就不相信,所以他對穀實的這番話一點都不敏感,更沒意識到穀實想表達的“深刻”含義。但穀實今年氣反常,這一點他是很讚同的。八月仲秋,白的氣溫居然不比五月仲夏低多少,一早一晚也不覺得涼爽宜人,連大雁和燕子這些候鳥都不著急遷徙,這要是不反常,什麼算是反常?但他又覺得,今年的氣候反常應該屬於正常現象,不值得大驚怪。今年很可能是厄爾尼諾現象的發生年,五月間段四來信不是了嗎,明州海商觀察到今年的太陽黑子活動進入了低穀峰值期,東南季風和太平洋赤道洋流都在減弱,這些大範圍的氣候變化,肯定會對各地的氣產生影響一一不定就影響到上京地區了。因此,對於穀實再三強調今年“熱”,他隻是附和著:“就是,這熱得哪裏象是秋?夏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