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靜靜的拂過胥若的衣角, 外麵街道上還有成片成片的軍隊在搜查著, 她身上還有厚重的披風,但她隻覺得渾身冰涼。
她聽見自己問:“你說,是誰的人做的?”
沈願道:“符奕。”
“他用了將近四成的勢力去劫殺封綰,封綰身上背負的東西很多, 他可能…要以此來威脅符嵐。”
胥若喘息逐漸重了些,意識仿佛被卷進了混亂的虛空, 從頭到腳感受不到一絲重量, 她腳步頓了頓, 若是沒有沈願扶著, 隻怕會就這樣摔到地上去。
“胥若, 你……”
胥若搖了搖頭,讓自己清醒了些, 問:“白蘭傷的如何?”
沈願抿了抿唇, 有些遲疑,但還是道:“跳江時已是油盡燈枯。”
胥若清楚這冬日裏的江水是多麼的冰涼,她毫發無損的掉下去被符奕一路帶著尚且生了場大病, 更遑論是重傷又斷了跳胳膊還帶著一具屍體的白蘭呢?
她握緊了手, 這個時候反倒從容了起來, 跟沈願道:“符奕在我房裏。”
沈願神色一頓,將胥若拉在了自己身後, 眉眼冷了下來,突然揚聲道:“來人!”
沈願這一聲直接驚動了在外麵巡查著的士兵,腳步聲變得整齊, 都朝這個方麵過來了。
沈願把胥若帶在身邊,然後打開了胥若的房門。
裏麵靜悄悄的,隻有窗簾在無聲的擺蕩。
“他肯定是剛走,跑不掉的。”
胥若轉頭看著沈願,姿態還如同往常那般從容,她拍了拍沈願的手,道:“抓起來之後,帶我去見他。”
………
皇城天羅地網,符奕就算現在從胥若房裏逃了出去,他重傷之軀,被抓到也隻是時間的問題。
將近淩晨的時候,沈願過來找了一趟胥若,告訴他符奕抓到了,現在在牢獄裏。
胥若被沈願從蘭府接出去,帶她去了符奕的牢房,此時的符奕被綁在椅子上,旁邊有很多人看守。
“胥若……”
胥若站在門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忽然道:“你以為我會救你嗎。”
不光是沈願,連符奕自己都愣了一下。
“起初我便想殺了你,但想一想你不過一個不受寵的依偎著三皇子的皇子,想要你的命並不難。但是後來我改變主意了。”
“我想親眼看你從雲端跌下,我想讓你親眼見到你細心謀劃的所有都化作灰燼,我想看你被最親近的人背叛。”
胥若眼睛有些發紅,道:“符奕,我能成你也能敗你。”
說到這裏,胥若摸了摸自己的小腹,道:“但後來有了他,我覺得那些恩恩怨怨都過去了,我也沒必要囿於過往,但是……”
“你為什麼還是不放過白蘭?”
沈願將胥若把自己懷裏拉了拉,他對胥若說的話有諸多不解,但還是安撫性的拍了拍胥若的背,道:“……我讓人殺了他,你別氣壞了身子。”
胥若搖了搖頭,道:“沈願,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情嗎。”
沈願問:“什麼?”
胥若緩緩把頭轉向符奕,緩慢道:
“尋一處空地,三百士兵,將符奕放進去,令得其血肉殘骸者,賞白銀百兩。”
………
來年的四月,草長鶯飛,天竺葵開了一整座山,一陣又一陣的芬芳越過山林越過江湖飄到滲康城裏來,新帝登基,封沈願為大將軍王,親下詔書,此後子孫,當對沈家尊之重之,不可廢罷。
封家痛失親子,謝雲泱身邊的那個孩子便成為封家唯一嫡係血脈。
沈願和蘭家的蘭茴成親,兩家聯姻,皇帝親自證婚,但並未大辦,去的隻有一些熟識的人。
沒過多久,一個出生便極其尊貴的小娃娃呱呱墜地,沈家嫡長子,不出意外,又是既沈願之後,大儀最堅固的城牆。
胥若坐在窗邊看書,有金黃的光線照進來,暖洋洋的,已經徹底沒有去年隆冬徹骨寒風的影子。
沈願站在一邊,懷裏抱著那個小娃娃,小娃娃現在北北已經長開了,眼睛圓圓的黑黑的,眉眼之間有點沈願的影子,性子很鬧騰,喜歡纏著胥若。
每天咿咿呀呀的要胥若抱他,但胥若生性冷淡,一點沒有沒有萌到,淡淡的看他一眼,沒有要管他的意思。
“以後不能在人手上尿尿聽見沒有。”
“你在我手上還好,你要是在你娘親身上,你可就等著吧你。”
小孩眨著雙大眼睛,沒明白沈願的意思,但是看沈願這嚴肅的樣子,似乎是覺得有意思,咧嘴笑了起來,露出一排牙齦。
胥若絲毫沒有被他們打擾,突然不知想起了什麼,放下了書,問:
“有白蘭的消息了嗎。”
沈願晃孩子的手一頓,把孩子放在床上,然後道:“暫時還沒有……”
胥若神色沒什麼變化,道:“多派些人。”
沈願走過去,手放在胥若的肩膀上,道:“胥若,可以多派些人,但是你要明白,當時的江水那麼湍急,熟悉水性尚且沒多大可能生還,更遑論……”
剩下的話沈願沒說出來,但已不言而喻。
胥若殺死符奕的手段太過殘忍,她說的那些話沈願從沒問過緣由,但並不代表他不介意這些。
胥若轉頭看他,道:“我明白。”
沈願不晃他,小孩子又哇哇哇的哭了起來,沈願走過去重新把他抱在懷裏,送到了胥若的麵前,道:“你看這小不點長的多好看呀,跟你一樣一樣的。”
小不點大名沈言旗,沒有小名,偶爾喊小言旗偶爾喊小不點,這個名字是蘭喻岩和沈之餘兩位坐在一起一下午商討的結果。
小孩一看見胥若就不哭了,咿咿呀呀伸手想要胥若抱他,胥若垂眸看著他,無動於衷。
小孩也感受不到他娘親對他的拒絕,伸手抓住了胥若垂下來的長發,笑的很開心。
終於,胥若伸手把他抱了過來,小孩吧唧吧唧嘴,伸出小短手抓住了胥若的手指頭。
胥若看著這小孩自娛自樂擺弄著自己的小胖手玩他手指頭的樣子,道:
“沈願,你知道嗎,從小到大一直陪伴著我的人,除了父親,便是你和白蘭了。”
“十四歲那年,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家族被滅,滿門抄斬,我跟隨符奕近十年,得來了一杯毒酒。”
“白蘭被符奕下令,得其骨肉者,加官進爵。後來,在那堆腐肉麵前,我喝下了那杯毒酒。”
這些事情對於沈願來說,都太過模糊,再悲慘不過是一個夢,因為一個夢而去如此的怨恨,估計換誰都想不通的。
沈願知道,胥若必然會有一段他不曾知道的過往,他不想去逼問胥若,但是他願意去理解她。
“放心,隻是一個夢而已,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胥若還沒說話,懷裏的小孩便突然搖著胥若的頭發,含糊不清的說出:“娘親”兩個字。
胥若:“……?”
沈願:“……!”
沈願抬起頭看著胥若,驚奇的問:“他剛剛是不是在叫你?”
胥若皺了皺眉,道:“應該是吧。”
沈願把胥若的頭發從小孩手裏扯出來,道:“娘親都叫了,快叫一聲爹爹。”
小孩自顧自的繼續想要頭發,不理沈願。
“快叫爹爹!”
“……娘親”
“爹爹”
“娘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