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錦的冬, 寒風凜冽。

桑萸裹著厚厚的白色圍巾,趕往美院。

地鐵月台空蕩蕩, 唯有位懷抱花束的少年, 他耷拉著頭, 滿臉悵然若失, 不知發生了何事。

桑萸擔憂地看少年一眼, 與他擦身而過……

年底公司事忙,顧寅眠時常加班, 有幾夜甚至淩晨兩三點才歸。

與此同時,桑萸為參加《藝之美》而創作的油畫,也已落下最後一筆。

可她這幅畫能否得到潘教授的青睞認可, 仍是未知數。

灰蒙蒙的天像是被畫筆塗過,桑萸穿過校園光禿禿幾棵樹,把油畫拿去給潘曉嶽幫忙指點。

潘教授的辦公室書卷味極濃,隱約有墨香。

油畫平鋪桌台。

捧著一盞茶的潘曉嶽定睛細瞧。

許久無聲, 桑萸忐忑且緊張。

她咬著唇,想看又不敢看潘曉嶽的神色。

再等片刻, 桑萸終於鼓起勇氣, 掀起垂低的眼皮。

站在油畫前端詳的潘教授一動未動, 他手中茶盞熱霧繚繞, 氤氳著四處飄散, 化為虛無。

足足又半晌,潘曉嶽忽用力將茶盞擱置一旁,他俯身湊近油畫, 猛抬起那雙閃爍著精光的眼,灼灼盯住桑萸,熱切到近乎饑渴的問:“你準備給這幅畫起什麼名字?”

桑萸有些被潘教授嚇到,回:“心頭月。”

潘曉嶽嘴角驀地劃開止都止不住的笑意:“心頭月是心上人?”

桑萸:……

“很好,”潘曉嶽麵色逐漸變得通紅,似是興奮激動交雜,“我馬上就給你報名,這幅畫我很喜歡,意境與技藝結合的很好,既有西方古典油畫的特色,又融入國風的唯美高遠,很好,很好。”

接連用了四個“很好”,潘曉嶽高興地在辦公室來回踱步,最後站定在桑萸身前:“快說說,你是怎麼得來的靈感?”

桑萸被誇得臉紅心跳,一雙杏眸水盈盈的:“前不久剛回故鄉,恰巧那晚是滿月,漫天都是銀色,很漂亮。”

“原來如此,”潘曉嶽稍微冷靜了些,他再看數眼油畫,才不舍地抬眸望向桑萸。他話裏蘊含著打趣的意味,難得有了八卦的閑心,“畫中這個男人是你男友?”

“他,是我丈夫。”

“……”

潘曉嶽震驚:“你才多大,都結婚了?”

桑萸害羞地頷首:“今年秋天剛舉辦的婚禮。”

潘曉嶽挑眉:“怎麼沒邀請我?”

桑萸:……

潘曉嶽自是同學生開玩笑而已。

他愛不釋手地看著這幅油畫,滿眼欣賞都快溢出來。

小姑娘用銀灰色的調子,來描繪這漫漫靜謐月夜。

滿月當空,數棵柚子樹顯得深邃幽遠,老牆鏽跡斑駁,似鐫刻著永恒時光。地上枯藤攀援,可在角落處,又有一朵潔白小花顫巍巍綻放著。

畫麵中心,穿墨色風衣的高挑男子本是迎著月色向前,卻驀然回首,他仿佛在看什麼,又或是在等待什麼。他身前篩下了一樹罅隙間的月光,而他的眼神,透過那些疏密的銀色,究竟是在尋找什麼呢……

可以說這幅畫不僅僅是意境出眾。

人物與環境,中西的融合,都處理得極其自然和諧。

比她先前的畫工,精進許多。

若說潘曉嶽最初是想給小姑娘一個鍛煉的機會,如今,卻是很有幾分把握了。

藏在袖口的雙手微微顫抖,潘曉嶽眼神澎湃,他果然沒有看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