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危機時刻,眼見著景鶴耀就要拉著炸藥的引線,在場的人都驚得不能自持,頃刻間叫鬧聲、哭泣聲亂作一團。那鄭副都統卻瞪著兩隻大眼睛,大氣也不敢喘一聲,臉色煞白,嘴巴半張著,卻一個字也不出來。
金風瑟瑟,吹麵生寒,景鶴耀突然悵然一歎,道:“革命就是要有所犧牲,用我們這一代的消亡來換取下一代人的幸福!要改造這個世界、創建新世界就要付出代價!”到這裏,眼中含著熱淚,臉上的肌肉都在抽搐,那拉線的手也開始微微發抖,似下一秒就要引爆炸藥!
“慢著!”
在這緊要關頭,突然響起了一個清泠的聲音,一個附身的女子慢慢站了起來,她的雙頰浮著一絲寂寞桃紅,在白瓷般的肌膚裏淡淡透出,身形明明玲瓏纖薄,可此時孤立在風中,那衣袂獵獵而動,發絲輕揚,卻別有一番凜冽味道。
江雲若定睛一望,本來心亂如麻,此時卻更如墜入冰窖。
方錦如怎麼在這裏?!
方錦如此時也深深望了他一眼,眼中濃情似超越了生死之外,臉上倒還平和,隻眉端帶了少許淒酸愁苦。
遠處逃跑躲避的人們紛紛議論。
“這女的瘋了吧!”
“你沒見那個瘋子要拉炸彈了嗎?快跑啊!”
“怎麼辦,救命啊!”
景鶴耀被女子的聲音也驚得一動,朝著她望來,見竟是那日見到的女子,是供應軍備的幕後女英雄,不由地放停了手中的動作,一臉悲壯,聽她最後的言語。
方錦如此時又豈能不懼,但是已經逼到了這個時刻,又有什麼辦法!既然有人舉槍對準了你。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你比他先開槍。
“景先生的不錯,革命少不了流血犧牲!”此言一出,景鶴耀眼神更加堅定,喘息也更加劇烈。
鄭副都統心內卻駭得厲害,恨不得撲過去一口將方錦如咬死,這是從哪裏又冒出來個亂匪!
沒想到。方錦如眸光一轉,轉頭對著鄭副都統道:“長官,景先生此番情緒已經激動得難以自持,很難預料下一步會做出什麼。在此,我作為民眾一個代表。為了在場這麼多民眾的安危,懇請你放過景先生一條生路。”
方錦如知道鄭副都統自己也是怕得不行,但是在言辭中卻隻以民眾為理由。並不談及他的貪生怕死,也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而鄭副都統現在恨不得先息事寧人,倒不是顧及在場的人質,而是他自己的命,他心想著等到他到了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到了場外再加以計劃,這景鶴耀還是如同甕中之鱉。如同那如來佛掌中的孫悟空,也蹦躂不出自己的五指山,因此點點頭。一時權宜道:“可以。”
那這景鶴耀卻冷然哼了一聲,鼻翼一動,諷刺道:“方姐。我原當你是英雄,不料你不過是個懦夫!”頓了頓,又轉頭望著鄭副都統道:“我不是懦夫!今,我們就來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一聽這話,現場觀望的民眾又是一陣騷動,壓抑的哭聲陣陣襲來。
方錦如緩緩輕笑,麵上帶著寂寞的決絕,冷聲道:“景先生,革命不是愚蠢而無謂的犧牲,應該是‘為民所有,為民所治,為民所享’,你口口聲聲何謂革命,難道就是搭上許多無辜的性命?”
現場有大膽的人聲附和道:“是啊,惡徒!亂匪!”
“不要啊!求求你饒了我們吧!”
各種聲音糾結在一起,擾得景鶴耀腦中一片紛亂。
過了片刻,他咬牙道:“革命就是為了萬萬同胞人人有恒業,不啼饑不號寒,可如今,與我誌同者相繼犧牲,革命兩字於我而言,早就不可同日而語,今再道何謂革命,我會,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經文明之痛苦,這痛苦就是革命!在場將要犧牲的各位,都將是為了革命而犧牲,為了子子孫孫而犧牲,都是革命之英雄,革命之英烈!而這賣國求榮的軍閥,是罪有應得!”
“你錯了!”方錦如道,“你所要犧牲的這些,不是英雄,也不是英烈,而是這城中的基業!你這一炸,等於將革命之火悉數澆熄,還談什麼革命?”
“你什麼意思?”景鶴耀腦袋一晃。
方錦如強作鎮定道:“第一,你放眼看看在場的各位,不是商圈精英,也是業界奇才,你這一炸,死傷者眾,對這泱泱大城的經濟,是何等影響?經濟命脈一旦被掐斷,對於你們革命來,就真的是一件好事麼?第二,你要是傷了這些無辜,將會徹底失去民心,當所有人一邊倒,與你們兵戎相向,你應該明白是什麼下場!”
景鶴耀頭腦霍然一醒,是啊,此時若是自己引爆了炸彈,那麼將會喪失城中許多巨大的經濟支持,雖然能帶走這鄭副都統的命,但是對於未來的革命者來,得不償失!雖然心有不甘,卻還是不能失去“人和”之利!此時此刻,心中百轉千折,翻攪得如同驚濤駭浪,無法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