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光眯了眯眼睛,說道:“閣下果然不一般。”他轉過頭來幫我接手腕。沈別聲沉沉說:“我不知道別緒和你是怎麼說的。但我想,他在給你刺殺我的理由時,並沒有略過徐阿躚這一條,是不是?”
我不知道他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隻能點了點頭,然後又道:“我曉得今天肯定是殺不了你了,不過我倒還是想說句公道話,你強娶別人妻子,這事做的不地道。我到底還是伺候了你一個月,也算是有點苦勞,那麼我就央求你一件事,這位鍾離公子沒礙著你什麼事,待會別為難他成不成?”鍾離光聽了立刻要反駁,我連忙捂住了他的嘴。
這一次,就讓我來護著你。
沈別聲卻忽然笑了,笑得很是淒涼,他問我:“我強娶嗎?‘一朝鳳鳴九天外,怎堪紅袖倚樓遲’你聽過沒有?阿躚寫這話什麼意思你知不知道!”
於是我們聽了另外一個版本的“兄弟爭妻”。這個版本裏的黑白是非讓我迷茫。
沈別緒一直是個野心勃勃的人,他作為弟弟沒有資格成為世子,為了固權他是不會娶徐阿躚為正妻的,而是在同時物色背景強大的名門閨秀,這一點,沈別聲徐阿躚漸漸都知道了。可徐阿躚是真的愛慕沈別緒,沈別聲也並未要強娶她,那誤傳話的仆人不知為什麼非要戳徐阿躚的心,現如今雖已經被懲治下獄,但沈別緒不信,他就覺得沈別聲是故意的,沈別聲也惱恨沈別緒負心涼薄,如此對待徐阿躚,因此兄弟鬩牆,最終鬧到這樣的局麵。
我十分唏噓。若不是有徐阿躚這首詩為證,我永遠不會相信那樣風清月朗的沈別緒,竟然會是陳世美再世。
時隔多年,沈別聲提及此事仍然哀傷,“阿躚明知等待無望,在我出征一個月後就生了病。我心中愛慕她已久,老大不忍,就在那時對她說我願意娶她。她原本答應得好好的,卻哪知還是放不下別緒,有一天留下一首七律從王府消失。我派人出去搜了一天,恨不得翻了整個京城來找,才知道她已經投了湖。”說到這裏他轉過身去,麵向那湖,“就是這裏,她死了。她不想再和靖安王府扯上任何關係,連死,都選在了這麼遠的位置。”
“我遵循她的意願,就將她的骨灰灑在湖裏。每年的今天我都要來這裏。今天是她的祭日。”
“沈別緒回府後我使了點小手段將他排擠出朝堂。也算是對阿躚的一種祭奠。”
沈別聲說完後調整了下情緒,語氣開始變得從容溫和,“從你進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這是沈別緒精心設的一個局。你詩詞背的很好,也確實很像她,但你右手虎口的繭子出賣了你,那是長久練武的人才有的。我留下你,並在揭穿你身份的時候支開仲連就是想告訴你,你是受沈別緒的指使來殺我,所以我不怪你。這件事隻有你知我知,隻要你願意。你還可以生活在我靖安王府中。我靖安王府還不至於怕了一個烏衣堂。”
他淺淺一笑,突然就顯出了一個王府之首的淡定大氣。我有種想哭的衝動。我覺得他很像我的父兄,一直為我打算。
許是察覺到了我情緒的波動,鍾離光在身邊緊緊握住了我的手。沈別聲意會地點點頭,“如今看來,你並不需要怕那個小小的烏衣堂。小九,隨這位公子走吧。人生在世,好歹學著為自己活一次。”說完他對著湖水鄭重地拜了三拜,騎上馬悠悠地向來路走去。
夕陽如血,將沈別聲離去的背影照成了一團模糊柔和影子,也映著鍾離光的紅撲撲的麵容,風吹起他的衣襟,我倏然覺得他這模樣也是很能入眼的。我想,對不起,沈別緒,你不值得我為你賣命,也不值得我這近十年對你的愛慕。原來你於我來講,有朝一日也可以變得這樣不要緊。那麼——
我轉過頭問鍾離光:“你不是去南方了麼?”
鍾離光作勢要打我,惡狠狠道:“原本就是想帶你去看看家鄉,你不走,我單和母親回去有什麼意思?再說她老人家想見你了。”
我好奇道:“她見我做什麼?”
鍾離光偏頭笑道:“她同我一樣,想問你個問題——九九,你願意和我回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