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 蕭元翊便麵臨著一個很嚴峻的事實。

他竟然又要開始日日喝苦藥了。

他十二歲因打死人被伯父罰入大相國寺修行, 直到那時, 自幼年所中的火如散才終於被寺中高僧發現,他於是也開始了解毒的生涯。

彼時為他診治的乃是一位雲遊高僧,既若空的師父,法號慧覺, 然縱使慧覺大師再怎麼妙手回春,他也是中毒多年,需要循序漸進著來。日複一日的銀針苦藥,一天都不能斷,他堅持了近八年的光景,才終於將火如散從體內清除幹淨。

後來便是出征蜀西,又中了鬼曲人的毒, 軍醫加上若空對他又是一番調理,他這才保住性命, 原以為現如今不必再打仗,也就不必喝苦藥了, 哪知道現在竟然又要喝?

夜深人靜,望著薑穂兒親手端到眼前的那碗正散發著熱氣的湯藥,蕭元翊麵無表情的將目光移開,意圖裝死過關。

薑穂兒哪裏會放過他, 在旁苦口婆心的相勸道,“陛下,我的藥都喝了, 您也得喝啊,沒聽那位大夫說麼,如若不及時調理,會很影響咱們生寶寶的。”

“朕與你尚且年輕,何須急於一時?”蕭元翊妄圖讓她打消念頭。

哪知薑穂兒皺起眉來,“什麼叫急於一時?小問題現在不解決,隻怕會拖成大事啊!”

蕭元翊眉眼微動,卻還是不肯端起藥碗。

【苦死了。煩躁!】

薑穂兒一頓,這才終於找到症結所在,遂趕忙把蜜餞也端到了他跟前,道,“這個可甜了,喝過藥趕緊將它含在口中,保證陛下一點也不苦。”

誰料蕭元翊咳了咳,“誰說朕怕苦?”

嘿,還不承認了!

薑穂兒挑眉,“既然不是怕苦,那陛下為何不喝?”

蕭元翊一本正經的找借口,“鄉野村醫,誰知他的藥信不信得過?朕怎麼能隨意喝……”

薑穂兒簡直無語,一氣之下,索性端起藥碗自個兒咚咚喝了起來。

蕭元翊先是一愣,隨後趕忙從她手中奪了藥碗,不解道,“這不是給朕的藥,你怎麼給喝了?”

話音才落,卻見她竟落下了淚來。

這可叫蕭元翊又是一慌,趕忙問道,“哭什麼?怎麼了?”

“陛下不是怕這藥有毒嗎,我自己喝便是,若是有毒,先把我毒死算了嗚嗚……”

那人結巴起來,“朕不是那個意思,何須叫你試藥,你又怎麼能毒死……”

“那陛下到底是什麼意思嘛!”

小姑娘也不管他是不是皇帝了,一口打斷,隻管哭道,“我好歹也是個良家婦女,到了年紀,連個花轎都沒上過便跟了陛下,想見我阿娘一麵還都得防著別人口舌,如今不過想要個孩子,陛下都不肯成全,陛下根本隻是把我當成個玩物吧?”

玩物?

蕭元翊已經倉皇的不知所措,趕忙哄道,“這是哪裏的話?朕何曾將你當成玩物?你在朕心間,從來都是最重要的人!”

“你說謊!”

薑穂兒委屈道,“若我重要,你為什麼連口藥不肯喝?你不肯喝藥,其實就是根本不想叫我生你的孩子吧?是不是哪日等玩膩了,就要把我打入冷宮了?”

把她給委屈的,連尊稱都忘了,競對皇帝直呼起你來了。然看她淚雨滂沱,哭的幾乎要眼似鈴鐺,蕭元翊竟是一點也不氣,急得一心隻想該怎麼叫她不哭。

無奈之下,他隻好端起她喝剩的辦完湯藥,咕咚咕咚全咽進了自己的肚腹。

“朕喝了,朕都喝了,不要哭了好不好?”

他舉著白碗,小心翼翼的求她。

薑穂兒暫時停住哭聲,淚眼朦朧的瞥了那藥碗一眼,眼見果真是一滴不剩,這才終於好了些。

然而還是覺得心累,她抽泣道,“大夫說要喝半月,且還要回去複診,陛下不喜歡就算了,我可沒法天天哭一場。”

天天哭一場?

蕭元翊嚇得頭皮發麻,上戰場都沒這麼慫過,趕忙保證道,“朕天天喝,半月之後再陪你一道去複診,決不食言,不要再哭了好嗎?”

薑穂兒這才暫且止住抽泣,帶著猶疑瞧他,“陛下說真的?”

“真的,君無戲言。”

他嚴肅著臉看她。

薑穂兒終於好了一些,抹了抹眼淚道,“如若陛下不喜歡就算了,千萬別勉強,沒得哪日厭煩了我,想起來再生氣。”

他哭笑不得,“朕怎麼會厭煩你?絕無可能。”

說著小心覷她臉色,又求道,“以後不要再哭了好嗎?”

小姑娘噘起櫻紅的唇瓣,“以為我想哭麼?”

還不是你氣人!

雖沒說出,蕭元翊也已經猜到了,閉嘴不敢說話,隻將人抱進懷安撫。

【哎,苦就苦吧,再喝些日子便是,何苦惹她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