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刺 第108章 開元十一年 暗談君王事(2 / 3)

福炎如是想著,麵色如常隨於少年身後,幾步接道:“迎春這東西,花色端莊秀麗,性子又不畏寒威,不擇風土,坊間還有‘雪中四友’之談呢,”他略笑道,想起其隻身遊園,順而出言,“奴才聽聞婉容身子冬日來一直不爽快,不知可好些了?”

尹恒灝聽他問起母妃,心中不由一喜,唇角微揚,神色盡量不變,輕聲道:“這幾日天氣見暖,母妃身子比以前有了起色,氣色看上去也好些了,還時常問起父皇與其他兄弟姐妹,隻是本殿不想她太過操勞,遂沒有把齊王一事訴於她。”他暗寓裏,是思之希望其能在父皇跟前提起母妃,也好讓父皇得了空來永和宮看看,如是這般,大病雖不愈也能良效不少。

福炎提及婉容,少年話微變,步伐似也輕快些許,隨於其後側,唇角輕勾,不論其話意如何,終是孩子心性居多。

“那倒是件喜事。四殿下辛苦了。聖上有知,必也寬心不少,”福炎輕語,眸觀四下,再續道,“時值季節交替,天氣多端,還是謹慎些好。回頭奴才定囑咐小的們仔細伺候著。”路盡鋒轉,他小心護著少年不被假山刮蹭到。

“待春暖婉容身子利索了,奴才認為,四殿下可多讓婉容出來走走,看看這園子景色也是不錯的。”福炎雖知他那番話中話,但君心,卻不是自己所能臆斷的,此言,聰明如他定亦知該如何作為。

尹恒灝聽他能說到這般,心裏已是寬慰,父皇事務繁多、後宮妃嬪子嗣又不少,難免會遺漏,但倘若眼前人心裏有個數,說不定父皇哪天就能想起母妃。他唇邊笑容又深了幾分,回道:“有勞公公了。”話間,二人身影漸遠,掩於一片花海蔥鬱。

冠香苑中迎春好是好,但福炎總覺得少了些什麼,沒亮到點上,總又不好拂了少年之意,一同笑賞。他約摸著時間聖上該起了,怕聖上起時侍候不及,才辭了四殿下,帶著一幹宮人急急忙忙地往回趕著。

禦花園萬繡山旁,納蘭茗卉感慨萬千,春色吐芬芳,積累一冬的銀霜深寒終於漸次褪去,唯惜晴日難得,一月裏積雲遮日的辰光遠多過日灑碧空的晴暖天氣,連綿的雲翳陰沉沉地壓在人心上,她眉眼間似也多了幾分沉鬱。

青灰天幕下投射的光影愈顯氤氳暗淡,她那栗色裙裾擦過青石長板,柔如無聲,依稀風過帶起早春花木枝葉碎響倏倏,猝不及防間竟憑空生起一股子淒清意境來。

納蘭茗卉出了雨花閣,繞了條道兒回宮,經萬繡山時滿目山石樹木參差疊嶂,風景遠不及仲秋紅葉層疊緋染天地的無邊境地。她徐徐收回目光,搭著流芳左臂拾階而上,正要出萬繡,一抹身影沁入眼角,頓而看去,遠遠瞧不真切,便聽流芳道問了句:“誰在哪裏?”

福炎隻顧疾走,待詢聲起才覺眼前人影,栗色裙裾,髻上步搖,正是那承乾宮惠妃,顧不上歎今日時運,忙整衣襟,帶著眾人快走幾步至佳人前,朝其鞠禮道:“奴才福炎參見惠妃娘娘,願娘娘金安。”

納蘭茗卉心想,先是朝野多鋒芒,再是後宮生事端,接二連三的波折、像是讓皇帝也失了入大明宮的心,一連數月鮮見帝顏,屈指可數的次數,倒是不及眼前人萬一。

“免禮。”納蘭茗卉含笑抬了抬手,瞧他一身衣袍風塵仆仆,約莫是要往未央宮去,也是,侍奉皇帝本就是宮中最要緊的事。

“謝娘娘。”福炎得其令,微直了身子,去歲仲秋以來,朝前堂後瑣事諸多,聖上鮮入後宮,嬪妃婢女們碎碎怨語,不是不知,都隻當耳邊風過眼雲,吹過即散。他從來都是能掩即掩,能塞便塞,但眼前女子貴至妃位,又豈是自己三言兩語便可糊弄過去的。他明了此番,雖是心焦,仍是抱著拂塵一派平靜恭立於側。

納蘭茗卉麵容無有所動,隻輕輕勾了唇角說:“福侍監這是要回未央宮?”

福炎稍等片刻,終聆聲響,如常輕柔卻聽不出情緒,微垂首,眸視鞋前,應道:“回娘娘話,奴才正是要往未央宮去。”

納蘭茗卉暗下盤算,能在皇帝身邊多年而屹立不倒,至如今的深獲聖心信任,這位福公公可謂宮中第一人,以往幾次接觸都有天子身影,對他的印象淺薄如一層不動聲色的影,萬言萬當不如一默,這樣的姿態,隻怕闔宮上下無人可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