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情最終的戲份拍攝於深秋,那時裴清儀已和沈鈞分開了半月之餘。
離婚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隻不過是又回到以前的生活。春夢了無痕,一切像是一場綺麗溫柔的舊夢,夢醒了還是要繼續走下去。
裴清儀日複一日地把時間都拋灑在劇組裏或者是去劇組的路上,江留說他最近狀態不錯,把長情最後那段戲份時的狀態都帶了出來,還讓他多照顧身體、分清戲和現實。他以為裴清儀是入戲太深,所以在戲外看起來也並不愉悅,卻不知道裴清儀其實並不是因為戲。
青年暫時還來不及去感受一切正麵的情緒,甚至刻意讓自己維持著冷淡消極的狀態以便來拍這段長情的戲。
因戲傷身,就算是池言歌這樣追求體驗派的演員都曾告誡過他。
今天拍的是長情的最後一段戲份,為了這一幕道具組的工作人員們很早就開始準備。人工降雪將整個拍攝的場景都變得白茫茫一片,金碧輝煌的宮殿盡皆被雪覆蓋,令人不辨時間,恍然以為這是在深冬。
裴清儀今天穿了一身素淡到極致的白衣,衣裳的顏色和身後的背景相似,像是要融入身後無盡的雪地中,唯有那如鴉般墨濃的長發格外引人注目,隻用一隻青木簪子鬆鬆地挽住了,還有幾縷淩亂地垂在鬢間。
江留則極為莊重地坐在監視器麵前,神情肅穆,喊下“開拍”兩字。
裴清儀很快就入戲了。
鏡頭裏的青年比幾月前要削瘦不少,看起來更是清臒纖柔,似乎下一秒就要羽化成仙。他身上吊著細細的威壓,遠遠地從鏡頭外飛掠而來,足尖落地時身影飄逸,顯然是輕功極好的架勢。
如果不是他轉過頭來讓人看到了正臉,幾乎沒有人會以為這個輕功高絕身形莫測的青年會是那個文文弱弱對誰都溫聲細語的小大夫。
長情會武功,這是除了六王爺和他之外幾乎沒人知道的事情。
此時青年的臉色有些慘淡的白,映著雪地的白顯得愈發淒清,他剛剛從六王爺那裏回來,呼吸不勻,頰邊一抹微紅,是心緒極度不寧時的表現。而他的右手始終緊密地掩在寬大的袖子裏,讓人看不清他握的是什麼,隻能隱約感到那東西對他很重要,鏡頭還給了對著他袖口的特寫。
長情隻覺得右手的掌心發燙,手裏的東西重如千鈞,幾乎要握不住。
他要去找趙潛。
趙潛早已不在獄中,他這幾年忍辱負重,厚積薄發,一直在蓄積兵力以反攻回國。擄掠他回來的敵國燕國的老皇帝正值病危,其下的三王爺、四王爺和六王爺相互掣肘,暗中爭奪皇位,而他則是早早地和燕國三王爺搭上線達成協議——燕國三王爺送他回國,並許以兵力助他重新奪得皇位,他便禮尚往來,再反助三王爺登上皇位。
這本是件雙贏的事情,趙潛有野心也有能力,而燕國三王爺也有意扶持他回國為帝都,偷偷釋放了他助他回國。
一切都似乎往好的一麵去了,隻有一點不如意……
長情走近了趙潛的宅邸,那裏有重兵把守,但看門人早都認識了長情,見他不僅不攔,還言笑晏晏地說長情大夫快請進,說他們家趙公子正等著他呢。
長情有些驚訝。趙潛正等著他?可他今天沒跟趙潛說要過來呢。
不過他急著見趙潛,沒有多想,溫聲向那守門人道了聲謝,便匆匆忙忙地進門了。
繞過庭廊,卻看到趙潛正在廊下看雪。
池言歌的扮相很是英氣俊美,他的現代裝反而沒有古裝那麼出色,池言歌現代裝氣質冰冷凜冽如霜,古代裝則將那張力十足的眉眼每一處的美感都展現得淋漓盡致,帶著揮之不去的邪氣,卻也一點都不顯女態。
人靠衣裝馬靠鞍,趙潛之前在獄中時穿著破破爛爛的囚服都還掩不住通身的氣派,現在一身玄黑長袍更是顯得長身玉立,氣度華貴。
院子裏的竹子都已經枯萎得差不多了,厚厚的雪霜凝在竹葉上,將整個院子都變成銀裝素裹的模樣。
“阿潛!”
青年的聲音溫柔地從背後傳來,帶著一絲驚喜,下一秒就從背後抱住了男人的腰,態度親昵,“在外麵做什麼呢?不冷麼?”
他們已經在一起很久了,除了沒有名分,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他們是感情極深的一對兒。長情從起先的羞澀膽怯到現在可以安心地依賴他,也費了趙潛好久的工夫。
要是以前的話,趙潛總是會順勢把人抱在懷裏促狹逗弄,但今天,他沒有動作。
男人的身體一僵,第一反應是皺眉。
這一點池言歌表現得很好,青年看不到他的正麵,隻感覺他似乎比平時冷淡了些,歪頭有些疑惑,問他一聲怎麼了。
而趙潛的眸底一片寂然,似乎沒有一絲多餘的感情,他額上的青筋隱隱露出,不知此時是有多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