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慈九月中旬到了海港城市安塔利亞。
去之前,喬喻打來電話,問他就算要去散心,可以去北歐,為什麼要去中東?白慈有備而來,把理由一二三四羅列得清楚,喬喻聽後十分無奈,隻好跟他強調說不許去熱戰區,白慈滿口答應,說他隻會在土耳其安塔利亞活動,但喬喻還是憂心忡忡,念叨著土耳其也並非淨土,這一年也發生三起恐襲。
思想過度的人,行動總是軟弱,白慈幹脆不去想太多,聯係好房東,找好翻譯,就奔向了新生活,最開始的一星期他的確是在玩,這裏氣候溫暖,適宜人居,他的房子距離海港隻有幾百米,他溜達著去買菜買魚的時候,讓人完全想不到據此十數公裏以外敘利亞正炮火連天。
白慈用最快速度熟悉了當地情況,學習阿語,就收束心思開始重新工作。在外人看來,中東新聞一直以半島電視台報道為最,但是,阿拉伯各國幾個月前對卡塔爾進行製裁,首當其衝的就是半島電視台,白慈沒了辦法,隻能根據土耳其當地新聞確定局勢。
之前他在國內一直是國關專欄作家的身份進行撰稿,其中大多都是觀點類文章,現在他都轉變為采訪、敘事類,他的調研範圍很廣,主要集中在評估區域差距,難民問題,弱勢群體和邊緣化群體,為此甚至參與當地的NGO的許多誌願活動。
因為語言的限製,白慈把案頭工作做到了極限,不厭其煩的和自己翻譯兼助手探討溝通,到後來他就甚至找了個會土語的自由記者。那是個二十五歲的女孩子,畢業於享譽全球的哥大新聞係,專注調查性報道,當時她剛好途徑土耳其,因為出於女性身份的安全考慮,和白慈搭過一段時間的夥。
她很喜歡白慈的稿件,怕他去發cold email ,自告奮勇的想做他的國外媒體的介紹人,白慈婉言謝絕了。
其實,在白慈出發前,陸桓朝出於保證他安全的意思,逼著他以自由撰稿人身份和國媒通訊社分站簽訂過合同,白慈也清楚,國內媒體發布把關很嚴,他的一些稿件不一定會被采用,采用也不一定會原文采用,但他不介意這個。
出國的這段時間,他每天堅持在推特和fb上po些照片,有資訊,也有思索,他不做daily news,到後期,有無數媒體從眾多轉發中追根溯源找到他,有申請授權的,有找他做體驗紀錄片,做專訪做直播的,白慈同樣都拒絕了。
他無心出名,無心被人圍觀。
他來到新的環境,隻是想試探自己的極限,想在完全陌生的環境如何做出最迅速的判斷和最準確的回應,他想要看到這個世界的邊界,同時希望永遠看不到這世界的邊界,他想知道世界上其他人在做什麼,其他人的關係是怎樣連接的,他在億萬人中的角色是怎樣的?那些最優秀的大腦在思考什麼?那些最批判的人在批判什麼?
11月,白慈跑去了敘利亞。
雖然喬喻和白慈強調了無數遍熱戰區不許去,白慈還是聯係到國媒的工作人員,跨越了敘利亞的北境。國媒在敘利亞有聯絡站,當時的中國記者叫李岩。
因為媒體的駐外資源分配並不充足,有白慈的編輯牽線,李岩沒怎麼猶豫就讓白慈留下來了,事實上,敘利亞雖然是熱戰區,他們的日常報道並不集中在前線,單位會考慮安全因素和報道價值,並不會輕易放工作人員去前線,更多時候,李岩的采訪都在後方,畢竟戰爭不光有打仗,還有後方的政治,後方的民眾。
當時美俄大打輿論戰,相互占位,迎來所謂的決戰,11月6日,當局武裝發言人稱這兩日交戰激烈,雙方死傷慘重,很有可能在這幾天進行總攻。
當時李岩和白慈都認為這是很重要的新聞,就決定去前線去采訪,他倆臨時雇了一個願意去前線的司機和一個攝像,都是當地人。
你問若要問白慈去前線當晚他想了什麼,他可能什麼都想了,也什麼都沒想,他當然會擔心危險,但是更多的是激動和期待,前線是什麼樣的?他會看到什麼?阿布卡邁耶會解放嗎?政府軍會贏嗎?而恐懼和後怕,那都是他從敘利亞回來之後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