懲處
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趕到了流韻堂的大門外,見得大門緊閉,藍珈上前一步抬叩門,這時,大門卻是“吱呀”一聲被打開了,片刻之後丫鬟彩屏扶著吳姨娘走了出來。
吳姨娘裏拿著塊帕子掩著臉,眼眶紅紅的,看來是聽說了今日宴上謝瓚當眾要求娶沈素綰的事,特地趕過來的。吳姨娘一心期望她這兒子能給他長臉,所以她是第一個不願意謝瓚娶沈素綰的人,這個時候她哭著出門來,定是母子二人起了爭執。
吳姨娘突然間見了謝琰,一時有些發慌,忙用帕子拭淨了自己臉上的淚又站定了。
謝琰沒說話,隻朝周姨娘看了一眼,然後便打算徑直邁步進門去。
“琰哥兒……”吳姨娘突然出聲喚了他。
謝琰的腳步略頓了下,他沒回頭隻在口問道:“何事?”
“琰哥兒,瓚兒他不懂事,今日在宴上說了昏話,做了糊塗事,還望琰哥兒大人大量,好歹饒過他這一回,給他個改過的會。”吳姨娘抖索著聲音,總算將想說的話說完整了。
謝琰聽得沒說話,繼續邁步往裏去了。
“琰哥兒……”吳姨娘又哀哀地喚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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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夫人,請回吧,大公子一向賞罰分明,絕不會冤枉了二公子,當然,也絕不會姑息心術不正之人。”藍珈越過吳姨娘的身邊,冷著臉丟了下一句話。
吳姨娘聽了這話,一時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才眼睜睜看著兩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彩屏,你說藍哥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瓚哥兒還做了些什麼其它的錯事兒?”吳姨娘蒼白著一張臉問身邊的彩屏。
“二夫人你多慮了,瓚哥兒一向乖順,就在表姑娘這件事上鑽了牛角尖,不會有什麼大事的。”彩屏忙安慰道。
“唉,沒大事就最好,我真是沒想到,當初一時心軟,同意了姐姐的求請,將綰兒接入府裏來,隻沒想到生出這麼些事來。”
吳姨娘歎息一聲,又一路絮叨著與彩屏慢慢走了回去。
流韻堂正房的門外,小丫鬟顫抖著打起簾子,謝琰冷著臉就走了進去。抬眼看時,就見得謝瓚正直直地站到在屋子央,一雙眼睛看著門口的方向,似是專門等著他來一樣。
“都退下!”謝琰瞥了一眼屋內的兩個丫鬟道。
兩個丫鬟嚇得臉色一白,忙行個禮就匆匆退了出去。
“大哥何必喝退她們?左右我在這府裏是一點臉都沒有了,又何必在乎有沒有人在跟前?”謝瓚神色木然的,見了謝琰禮也不施一個,說出的話也帶著絲諷刺。
“嗬,你如今倒知道要臉了?你做那些蠢事之前怎麼不想一想,總有一日要弄到這沒皮沒臉的地步?”謝琰氣不打一處來,他坐到案幾旁的椅上,眸光冷冷地看著他,語氣也極其不好。
“蠢事,蠢事嗎?我怎麼不覺得自己做的是蠢事?為得到自己心愛的女子,做了些不得已為之的事情,這怎麼能算是蠢事?如果大哥處在我的位置,比起我來,恐怕隻會有過之而無不及吧?”謝瓚驀然抬起頭,口滿不在乎地說著,看向謝琰的目光也是恨恨的,全然沒有平日裏的謙恭和尊敬。
“很好,你如今倒是出息了!”謝琰氣極反笑。
“出息?哈哈哈……”謝瓚聽得突然大笑了起來。@無限好,盡在晉江學城
“我娘一心盼著我有出息,如今我終於出息了一回,我是真的出息了,老祖宗、侯爺和縣主母親都嫌我了,綰妹妹更是看都不想看我一眼,哈哈哈……”
謝瓚一邊嚷著,一邊扯著嗓子笑著,笑到後來又哭了起來,眼淚和著鼻涕一起落下,可他渾然未覺,慢慢的,腳下趄趔,身子朝後傾倒,然後就賴坐在了地上繼續哭個不停,完全沒了平日裏的溫爾雅模樣,一副瀕臨癲狂的模樣。
“謝瓚,你給我起來!”謝琰怒不可遏,抬就拍了下邊的案幾,口喝了一聲。
見了兄長動了真怒,謝瓚到底是犯了怵,他停住了哭聲,慢慢自地上爬了起來。
“你看看你,如今可還有一點謝家公子的樣子?”謝琰抬指著他又喝了一聲,看向他的目光冰冷裏帶著一絲犀利。
謝瓚聽得麵色一白,忙抬袖子在自己臉上擦了又擦。
“我看你是真出息了,這謝家二公子的身份你是不想要了?想學著外麵那些狂士,想要睥睨天下,隨心所欲是吧?”
謝琰壓低了一點聲音,可說出的話卻令謝瓚的臉色瞬間變得一絲血也無了。
“大哥,我錯了,是我糊塗,你饒了我,饒了我……”謝瓚突然間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他“噗通”一聲雙膝落了地,一邊跪行著往謝琰跟前來,一邊口求饒不已。
也難怪謝瓚著了慌,謝琰適才說到“這侯門二公子的身份你是不想要了”,這話非同小可,謝琰是謝家嫡長子,如今雲城謝家的真正掌權人。謝瓚從前日子過得舒坦,不過是仗著老祖宗的一絲寵愛而已,可是他若是真正惹惱了謝琰,被逐出家門也不是沒有可能的,關鍵時候老祖宗可是會毫不猶豫地站到嫡長孫那一邊的。
“自己說……”謝琰咬牙道。
謝瓚聽得這一句,立刻止了抽泣,一五一十地交待了起來。他承認自己見了沈素綰與謝琰走得近,起了嫉妒之心,叫丫鬟玲瓏去和拙園的小丫鬟套近乎,然後在小丫鬟跟前說了謝琰要與周舒瑛定親的話,還特地提到了謝琰將玉佩送給了周舒瑛,目的就是想讓沈素綰誤會謝琰。他又交待今晚的宴席之上,當眾求娶沈素綰是他早先打算好的事情,周舒瑛裏那塊玉佩也是他交給她的。
“我那塊玉佩除夕夜的時候丟了,究竟是怎麼到了你裏的?”謝琰聽到這裏冷聲問道。
“除夕夜時,大夥都聚在拙園烤肉守歲,我滿心歡喜地去到綰妹妹身邊打下,誰知大哥一會就叫了人進來幫她的忙,我很是失望。後來大哥又叫人送了玉團春進來,我無意間見得大哥有些心神不寧的模樣,就一直注意著。果然,一會兒之後,大哥趁著眾人飲酒之時出了門,過了會兒綰妹妹也被小丫頭叫著出門去了。我心裏猜想你們定是去相會了,正想追出門去打探一番,一抬眼就發現了地上的這塊玉佩,想是大哥急著出門,這玉佩上的係繩鬆了也不知曉……”謝琰垂著頭,聲音說得越來越小了。
“於是你背著人撿了我的玉佩,自那時起,你便存了利用這玉佩離間我和她的心思?”謝琰又問道。
謝瓚自然聽得出來謝琰口的“她”指的是誰,他又笑了一聲,忽然間覺得自己實在是夠蠢,夠不自量力。原以他都計算好了,自己當著眾人求娶,大哥礙於自己的身份與顏麵,定不會出言相助,就算是要阻止,周舒瑛拿出那玉佩來,大哥百口莫辯之下,不得不選擇放棄沈素綰。可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塊真玉佩竟然一直在大哥的裏,自己撿到的,居然是塊假的。
謝瓚哪裏又知道,皇帝與謝琰之間一向有默契,適才關鍵時刻皇帝讓皇後拿出了自己的玉佩,又叫楊蔥花不著痕跡的送到了謝琰的裏。皇帝的玉佩和謝琰的玉佩,本是同一塊玉石上取下來的,又是同一個人雕成的,外表看來一模一樣,隻有在迎著強光仔細觀察,才能發現其有相異之處。
當時廳所有人都沒想到,皇帝和皇後竟然知道謝琰與沈素綰相互有情,並且同時都有撮合他二人的心意。因此,誰也想不到謝琰裏的那塊玉佩居然不是他自己的,所有人都認定周舒瑛拿出來那塊玉佩是假的,包括周舒瑛自己在內。萬分失望挫敗之下,周舒瑛又將裏玉佩隨意丟棄在座椅之下。隻是沒想到孫姑姑撿到之後又拿給了謝琰。
“大哥,我知道錯了,且不說我娘不同意我娶綰妹妹,綰妹妹就算是嫁了我也未必能過得好。我心裏也明白,隻有大哥才有能力讓她過得幸福,可是,我就是心裏不舒服,就是不願意放,因此做出這一連串的糊塗事來。”謝瓚一邊說著,一邊又哭了起來。
“行了,別哭了,站起來,把眼淚擦了!”謝琰擰著眉心又喝了一聲。
“大哥還沒有原諒我,我不能起來。”謝瓚又哭道。
謝琰一聽這話,頓時火氣又上來了,他自坐上起身,一把抓住了謝瓚的衣領將他揪了起來。
“原諒?我怎麼會原諒你?你這個糊塗蟲,你當眾求親,弄得她難堪不已,讓老祖宗嫌了她,逼得她無地自容,若不是皇後娘娘出麵替她脫困,你叫她孤身一人去往哪裏?去哪裏?你說!”
謝琰越說越是生氣,上的勁頭也越來越大,見得謝瓚被勒得臉色發紅才鬆開了他。
“大哥,對不起,我錯了,求大哥饒了我這一回……”謝瓚抱住謝瓚的雙腿,已是泣不成聲了。
“藍珈!”謝瓚甩開了謝瓚了,又朝門外喝了一聲。
藍珈應聲推門而入,謝瓚看了一眼藍珈,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一雙眸子也變成了死灰之色,他心道這回大哥是真的動了怒,鐵定是要將他趕出門了。
“主子有何吩咐?”藍珈抱拳問道,眼光自地上的謝瓚身上滑過,帶著絲冷意。
“二公子謝瓚心思不純,行事荒誕,即日起,閉門思過半年,在此期間,無令不得踏出流韻堂半步。”謝琰雖是怒火燒,可還是竭力隱忍著,隻作出了罰謝瓚閉門思過的懲處。
謝琰說完之後,看也不看地上的謝瓚一眼,一拂袖子,轉身就朝門口去了。
“大哥,大哥……”
謝瓚扯著嗓子喊著,他先是不敢相信大哥竟這樣就輕而易舉地就放過了他,這會兒明白過來,心悔意頓生,兄長平日麵上雖是淡淡的,可對他這個兄弟一向關愛有加,隻是自己迷了心竅才做出那些對不起他的事。謝瓚愧疚難忍之下,隻能看著謝琰的背影,口喊著“大哥”放聲痛哭。
謝琰出了流韻堂的門,心裏麵仍然覺得很亂,他不想立即回到拙園,可一時也不知去往哪裏,隻飛快著腳步一氣亂走,藍珈連忙緊趕著追至他身邊。
“主子,這麼晚了,沈姑娘該是歇了下。”藍珈低著聲音道。
謝琰聽得一愣,停了腳步抬頭一看,這才明白藍珈為何這樣說了,自己心緒繁亂之間,信步亂走一通,誰知竟不知不覺走到了沉香小苑來了。
“哦,是我糊塗了,這就回去吧……”謝琰看了一眼沉香小苑緊閉的大門,麵上神色一黯,口有些無力似的說了一句,然後轉過身,打算往回走的步伐也有些沉重起來。
“表哥……”
一旁的假山樹叢,有人喚了他一聲,聲音不大,卻是清脆剔透,十分悅耳,謝琰聽在耳內,頓時腳步一頓,心裏生過一陣酥軟之意,宛如突然間聽到了天籟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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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
月下
聽得這聲,謝琰神色一振,眸光裏頓時生出了光彩來。他飛快地轉過身來,抬眼看去,就見假山下的芭蕉樹下,有道身影正嬌嬌嫋嫋的站在那裏,藕荷色的素色褙子,織錦木蘭裙子,柔皙白嫩的臉上,兩彎黛眉微蹙,一雙妙目盈動,她看著他沒說話,眸光卻似又蘊著千言萬語。
“妹妹……”
謝琰輕喚了一聲,過後也再沒聲,心裏有無數的話,此刻全都凝在了喉間,隻能拿一雙眼睛有些貪念似地回看著她。
見著這兩人本應都有一肚子話要說的人,此刻默默不語,隻顧癡癡相對,藍珈輕歎了一口氣,在去流韻堂的路上,謝琰已是簡要說了家宴之上發生的事情,一想到這兩人即將麵臨離別之苦,他心裏也是一陣不是滋味。見得眼前情形,他又歎一聲,然後腳步後移,片刻之後身形一閃就消失了蹤影。
“很晚了,妹妹怎麼還沒有睡下?”也不知過了多久,謝琰終於率先開了口。
“我,睡不著……”沈素綰低頭低聲道。
謝琰聽後沒立即回話,他慢慢走到她的身邊。
“既是睡不著,我陪你走走如何?”謝琰聲音溫軟,一邊說著一邊朝她伸出了。
沈素綰抬頭看看他,見著他神色平靜,看向她的眸光專注而輕軟,帶著一絲寵溺的氣息,她心裏一滯,愣了片刻之後,才伸出來,小心地放到了他的掌心內,謝琰立即將她的攥得緊了,然後轉身,帶著她就往假山上攀去。
假山的小道有些道崎,謝琰牽著沈素綰的走得很快,可沈素綰還是一不小心腳下滑了下,整個人也朝下滑去,謝琰忙回身,一把將她摟住了。
“妹妹小心……”謝琰有些著急地道。
此時,月光已是升起來了,照著謝琰的臉上,更顯得他眉眼昳麗,雋秀異常,沈素綰看得麵上一熱,忙收回眼光低下了頭,這才發現自己一時緊張,一雙竟牢牢在扣在了他的腰間,她心裏一慌,忙將雙縮了回來。
謝琰見了她這模羞澀慌張的模樣,麵色倒是平靜自如,也沒再說話,隻鬆開摟著她雙臂,繼續牽著她的往假山之上走去。
一會兒功夫之後,謝琰帶著攀上了山頂,站在了山頂的小亭之內。沈素綰站在欄杆之後,看著下麵的沉香小苑,突然想起藍珈告訴自己的話,她因誤會拒見謝琰的那段時日,他每晚都來這小亭內,看著下麵沉香小苑,隻到西廂的燈滅了才離去,還因此病了一場。沈素綰想到這裏,心裏柔情頓生,她挪動腳步悄悄離他近了些。
“怎麼會睡不著?”謝琰雙背在身後,眼睛也看著下麵,口輕聲問了一句。
沈素綰聽得沉默了,過了片刻才低著頭道:“皇後娘娘說過了,五日之後啟程回京。”
沈素綰將這句話說出來,心裏頓時一陣酸澀難忍,她抬起頭,看著謝琰的側臉,頓時生了一股不舍來。
“知道了,玉哥兒剛來那天就說過了,朝事多,他們須得盡快趕回去。”謝琰聲音很是平靜地回道。
沈素綰聽了這話,又悄悄看他一眼,見他麵色同他的聲音一樣平靜無波,眼睛也一直看著遠方,像是有點心不在焉的模樣,她心裏突然間就難受了起來,他這模樣,好像對即將到來的離別不是特別在意的感覺,還是說,他為她在宴上自作主張答應皇後娘娘入宮所以不高興了?
“表哥,對不起。”沈素綰小著聲音道。
“為何要和我說對不起?”謝琰轉過臉來,麵上的神情有些意外。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這樣的,我也不想離開雲城離開侯府,可是,可是……”沈素綰說到這裏停頓了下來,神情裏帶了些無奈和心酸。
“為什麼要說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沒有保護好你,叫你受了委屈。”謝琰看著她,語氣裏都是自責和心疼。
沈素綰聽得搖了搖頭,想到即將要離開他,心裏又生出一陣不舍來。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沈素綰小聲問著,又壓抑不住心的紛亂,伸起來,小心拽了拽他的衣袖。
謝琰見得她一臉的彷惶不安的模樣,頓時一陣心疼掠過,終於忍不住抬,將她攬進了自己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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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怕,如今的後宮沒那麼可怕,太皇太後深居簡出,太上皇一直在靜養,太貴妃是我的二姑姑,後宮諸事由皇後一人說了算,皇後為人你是知道的,你隻要盡心做好自己的事就可以了。”謝琰低軟著聲音安慰她道。
沈素綰聽到這裏,忍不住蹙了一雙眉頭來,她剛才那句“我怎麼辦”,實際真正想問的是,“我們怎麼辦?”,她怎麼會不知道入宮後,皇後娘娘定會護得她周全,她隻是舍不得離開他,隻是想問,今後自己在京城,他在雲城,兩地相隔該是怎麼辦?
可是謝琰卻是意會錯了她的意思,以為她是對入宮的生活感到害怕和無助,這可怎麼辦?這種話叫她一個姑娘家如何問出口?沈素綰心著急,緊咬著粉唇,一雙秀眉蹙得更狠了。
“傻姑娘,別這樣,如今的後宮真的一點也不可怕。”謝琰見得她糾結的模樣,忙低頭又勸一聲,還伸指頭在她的秀眉上輕撫了下。
沈素綰先是著急,著急自己心裏的話難以啟口,可見他這樣,頓時又生了些惱意來,心想自己萬般舍不得離開他,他倒好,隻一個勁的勸自己宮裏不可怕,好似盼著自己早些離開一樣。@無限好,盡在晉江學城
她心裏生了氣,一把推開了謝琰的,恨恨地瞪他一眼,然後轉過身不理他了。
“妹妹,怎麼了?”身後,謝琰一臉的無辜之色。
“夜深了,我要回去了,表哥也請回吧。”
沈素綰咬著牙擠出了一句話,說完抬腿就要抬步出了亭子。謝琰一見著了急,忙抬雙,一把攬在她腰上不讓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