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亭口鎮兩麵環水,唯有東麵和北麵為陸,因此,建虜隻要堵住這兩處門,整個鎮子就再無出口,當東麵北麵火起之時,正值東北風大興,轉眼之間,烈焰騰空,整個亭口鎮,便陷入了一片火海!
火焰吞噬著它們能接觸的所有易燃之物,在這傍晚的時分,讓整個空都變成了紅sè,它讓亭口鎮象是一座薩滿的祭壇,正向著不知何處的邪神,獻祭著血牲!
望著火焰騰騰而起,嶽托仍然有些不滿足:“這是瑪瞻獨力攻破的第一座城,那麼就讓他帶著這座城離開,還有擊殺他的仇敵。隻可惜,李岩沒有完全上當,否則,再帶上他,還可以給揚古利送份大禮!”
和碩圖向著嶽托挑起大拇指,其餘旗丁,也個個大笑,隻覺得多rì來憋悶在胸中的一口惡氣,終於得舒展!
正在安營紮寨布置工事的李岩,猛然挺身站起,盯著亭口鎮的方向,用力揮拳,重重擊打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他紮營之處,離亭口不到五裏,因此能清楚地看到,亭口上空衝的火光!
這絕對不是他與張正預先訂好的計策,這隻證明,亭口鎮出了他計劃之外的巨大變故,而且,李岩隱約感覺,這個變故,對他極是不利。
“亭口……亭口和我們夷陵一般,到處都是木屋?”他招來一個到過亭口的偵察兵,急切地問道。
“確實都是木屋!”那偵察兵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臉sè發白地道。
“該死……我為何會疏忽了這一點!”
李岩大駭,不僅是他,宋獻策同樣變了臉sè。
水火無情,水火之計也是冷兵器時代最恐怖的武器,李岩與宋獻策在定計時,因為考慮到宜昌衛強大的火器優勢,卻忘了這兩項最原始的武器!
“傳令全軍,立刻整隊出去,一定要……一定要……”
李岩到這,聲音有些不穩定,火海之中,可是他的兩千宜昌衛jīng銳,即使現在宜昌衛總算達到了二萬出頭,這兩千都是他無法承受的損失!
而且,他此次北上,手中真正有戰鬥力的,也就是七千人的宜昌衛,若一次折掉三分之一,不僅戰鬥力受損,對於其餘宜昌衛來,士氣也會受到沉重打擊,接下來的仗,他幾乎就沒有辦法打了!
但他帶著現在手頭上的兩千人去救援?
嶽托定下這縱火毒計,安能不考慮到救援問題?他必定是會派人守著城出口,不令城中人出來,然後自己再帶大軍圍城,防備有人來援!
有四千人,他敢在鎮子裏與建虜展開巷戰,兩千人,在城外與建虜野戰?
雖然他的火器優勢很明顯,但對方人數優勢更明顯,現在在他的營地之中,依托著各種工事,建虜來攻他根本不怕,但若是到城前去與六七萬建虜決戰,那根本就是送死!
此時當如何是好?
“此時當如何是好?”
李岩是關心則亂,而張正則是為自己無法完成任務而懊惱。
李岩並未親自到過亭口鎮,故此意識不到,這裏密集的木製建築會成為致命的危險,從這一點來,他有疏忽的責任,責任卻並不大。
真正責任重大的是張正。
他能夠完美地執行李岩的命令,卻缺乏一點主動ìng,故此,他到亭口鎮後,他將所有的一切都安排得甚為完美,卻沒有想到,他親眼看到的這些木屋會成為敵人利用的弱點,而且一但被利用,就意味著戰局的逆轉!
他的反應還是很快的,火勢一起,他立刻就明白,因此傳下令去,收攏人手,將散布於各處的宜昌衛都召回來。而宜昌衛也不是傻子,絕大多數見火勢大,便開始向後撤,唯有少部分陷入火海,無法脫身。
但隨著火勢的蔓延,他們目前避火的地方,也漸漸不安全了。不過宜昌衛的紀律ìng,讓他們麵對大火也未曾妄動,隻是等著張正的決斷。
“入水。”張正想了好一會兒,也沒有想到如何反敗為勝。
他知道這麼大的火,建虜必然不會讓他輕易從城中脫困,那麼東麵和北麵,都一定是群敵環伺,故此,他選擇了南麵的膠萊水。此時正是正月,寒地凍,跳入水中固然能躲避大火,卻絕不是件舒服的事情。
若換了別的部隊,可能還要想一想,不到火焰近身,不肯跳入水中,但宜昌衛對於命令是堅決執行的,轉眼之間,張正收攏住的近兩千宜昌衛就都進入水中,張正見還有幾十匹馬,便令將傷病抬上馬,自己當先淌水。沿著膠萊新河,向著東方而去。
張正艱難地在齊腰深的水中跋涉。他知道這一段的水比較深,必須再往上遊一距離,約是三百米左右,才有河中的沙洲,可以讓他們從中涉水,逃到膠萊新河對岸去。
但建虜不可能這麼輕易讓他們逃走!
雖然城中火勢極大,建虜卻沒有放棄對宜昌衛動向的監視,他們也無法入城。可是可以從兩側監視水上的動靜。當宜昌衛一進入水中,他們便已經發覺了,頓時呼嘯而來,沿著河岸開始追擊。
“快!快!”
張正奮力在水中掙紮,時不時有宜昌衛摔倒,同伴便伸手將之拖起。他們知道,建虜就在身後三四百餘米處狂追,如果他們慢了。便會成為水中任建虜shè殺的活靶子!
但人在水中蹣跚,怎麼快得過在陸上的奔馬?
“二零三隊,隨我殿後,二零五隊,交替掩護,其餘人繼續!”張正意識到這一點,立刻下令道。
所謂的殿後,就是留在後麵吸引建虜的火力。他們跳入了水中,身上的火藥早就打濕了,哪裏還能對建虜造成有效傷害!張正的意思,無非就是要用自己來給同伴爭取活的機會罷了。
在大明官兵爭先恐後將同夥推出去殿後,而自己搶先逃跑的時候,也唯有李岩的宜昌衛,才勇於犧牲自己來掩護同伴,張正這聲命令一下,頓時有人上來揪著他的衣襟:“你想當宜昌衛第一個陣亡的團正麼?我們這些營正、隊正還沒有死光,什麼時候能輪得你來殿後?”
張正一把掀開他的手:“把他拖走,這是軍令!”
“軍令”二字一出,在宜昌衛當中,就意味著不容抗拒!
那名營正看了張正一眼,然後敬禮:“我定然會取下嶽托的頭顱送你!”
軍令一下,兩個隊的宜昌衛留在了後頭,他們並非沒有恐懼,可這個時候,恐懼沒有用處。
因為冬的緣故,他們身上沒有再著鐵甲,厚厚的棉衣在某種程度上也是裝甲,隻是棉衣入水,頓時吸飽水,變得既沉重又礙事。眼見建虜已經到了水邊,一陣亂箭向他們拋shè過來,雖然因為隔得還遠,傷亡並不重,可張正知道,建虜接下來也會擇沙洲入水,就近shè擊,然後渡河追殺!
“今rì我犯了大錯,我原本就該想到,木屋極易引燃,雖然原以為嶽托是要占城而不會毀城,可建虜發起瘋來,原本就不該以常理去推斷!”張正位於隊伍最後,他用手護住自己的臉,感覺到劇痛從手上傳來,他咬緊牙,忍著痛,一步步向水中更深處行去:“若是我……我能活著回去,定然吸取此次教訓!”
“扔了東西,遊過河來!”
張正心中正在暗暗發誓,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遠方響起。
“官人!”張正頓時反應過來:“是官人,他何時過的河,他在河對岸接應我們!”
李岩確實在河對岸接應張正等人,發覺亭口鎮火起之後,他最初想的是突破建虜之圍,將張正救出火海,但旋即一想,這樣做未必能有效果,反而會讓自己也陷入苦戰。
這個時候,宋獻策拾漏補缺的作用便體現出來了,張正等人是當局者迷,李岩是關心則亂,宋獻策則能比較冷靜地分析情形。他在第一時間便向李岩提醒:建虜圍了兩個方向,李岩唯有向西或向南,走水路逃離亭口鎮的火海。
而這其中,河淺多淤塞的膠萊新河,又最為可能被選為逃遁方向!
因此,李岩命令全軍舍棄營寨,不能攜帶的笨重物品立刻銷毀,在最短時間內渡過膠萊新河,來到南岸接應張正,他們與建虜的追騎幾乎是同時達到岸邊,見到如今情形,立刻向張正高喊。
一邊如此,一邊還在河這邊架起火炮,開始向著蝟集於河畔shè擊並準備入水追殺的建虜轟擊。在這關鍵時候,炮兵也將自己的實力超水平發揮出來,一炮過去,便轟中建虜最為密集之所。頓時殘肢斷臂橫飛,猖狂得意的建虜紛紛驚呼而退。
這一緩之機,絕大多數宜昌衛都被救過了河。
嶽托親臨膠萊新河之畔。遙遙望去,隻見對麵已經燃起了幾十個火堆。穿著軍服的夷陵兵正忙碌地布置防禦陣營,他冷笑了一聲,但也知道,在對方犀利的火器之下,自己想過河追殺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次大戰,應該到此為止了。
嶽托不願意再與李岩糾纏下去的一個很重要原因,是不知道李岩還有多少援軍。直到現在,他估計中李岩還應該有兩萬兵力左右。而河對岸的應該是這兩萬多人中最jīng銳的部隊。經過亭口鎮之挫,對方一時也無法再追上來,因此他可以從容回師了。
建虜們的叫罵已經遠去,張正裹著厚毯,坐在火邊,身上卻依然覺得冷。
一碗薑湯被端到他麵前,他毫不猶豫地接過來,正準備喝。卻發現端來薑湯的人是李岩。
“官人!”
他立刻站了起來,便要行禮,隻不過他身上除了裹著的毯子外什麼都沒穿,一站直行禮,立刻赤條條的。李岩不滿地瞄了他一眼:“急什麼,現寶嗎,豆丁一般的家夥,也敢在我麵前露?”
原本士氣有些低沉的宜昌衛們頓時哄然笑了起來,就是吃了敗仗後仍然麵無表情的張正,這個時候也不禁麵紅耳赤,手忙腳亂地用毯子又將自己裹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