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人,我的錯,我未曾發覺建虜會用火攻!”張正大聲道。
他這一句話,讓眾人都沉默起來,倒是李岩,微微一笑:“錯的何隻你一個,你沒有發覺,我可不也未曾想到建虜會放火麼?”
“而且,與你一起進亭口鎮的有兩千宜昌衛,不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建虜會放火麼?大夥都錯了,隻道是我定下的戰術,大夥都去執行便是,其中就算有什麼我未曾注意到的地方,大夥也以為是我故意賣出的破綻……嗬嗬,這其中我的責任最大。”李岩揚聲又道。
張正臉sè大沮。
他知道,這是李岩主動將責任攬去,在某種程度上,是為了維護他,保護他作為一線指揮官的形象。李岩沒有入鎮,不知道鎮子裏房屋擁擠,那些古老的木屋原本就是極易燃燒的,而建虜放火又放得yīn險,因此火勢蔓延極快,甚至連拉倒房屋形成隔離帶的時間都沒有。李岩越是不批評他,他心中就越是懊惱。
不過他也不是那種一擊便倒的廢物,他在沮喪之餘,也暗自發誓,今後定然要吸取教訓,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轟!”
就在李岩yù再什麼的時候,突然間聽得一聲巨響,隨著這聲響聲,大地都震動起來,一團濃煙升起,直衝半空。李岩站直身,向著濃煙冒處望去,“哼”了一聲:“想撿我們的便宜,哪有那麼容易的事情!”
“這是……”張正不解地問道。
“咱們急著趕來接應你們,便將隨軍的一些物資留在營寨之中。”宋獻策略有些得意地笑道:“我料想以建虜之貪,絕對不會放過撿便宜的機會,便向主公建議,將拖動不便的兩門重炮和火藥,都留在營裏,再佐以地雷,建虜不去撿便宜倒還罷了,去撿便宜的話……哈哈,想來會很有趣!”
“不知建虜受到什麼樣的損害……若是能將嶽托炸死,那是最好不過的。”張正恨恨地道。
李岩也笑道:“那是自然,若是能將嶽托炸死,剩餘的仗就好打了……建虜這右翼軍,我們即使不能全吃了,再消滅個一兩萬人總不成問題!”
“過不了多久,偵察兵應該就會來稟報建虜的損失狀況了。”宋獻策道:“主公,以老朽愚見,與建虜右翼軍之戰已經打得差不多了,剩餘的,便是如何收拾多爾袞。”
“嶽托乃宿將,可比多爾袞難對付,若是多爾袞給我們逼到今rì地步,絕對想不到以火攻逆轉戰局吧。”李岩點評道。
因為張正這兩千宜昌衛身體都需要休息,而李岩帶來的宜昌衛也是跟在建虜身後疾行,早已累了,所以李岩的計劃中,也是暫時休整一段時間。但片刻之後,當偵察員回來急報時,李岩的眼睛裏再度閃起興奮的光芒。
“嶽托真的……被炸了?”他大聲問道。
在李岩將張正接應過河之後,嶽托便知道,自己此次計策雖然重挫了宜昌衛士氣,但畢竟沒有給宜昌衛真正沉重的打擊。
而李岩的部隊出現在膠萊新河之南,也就意味著他放棄了建了一半的營寨。那營寨中多少會有些輜重留著,特別是糧草、武器,嶽托便領著親兵,親自前去察看。
他也希望通過察看宜昌衛的營壘,找到更多的應對這支橫空出世的強軍的辦法。
李岩帶來的宜昌衛不過是兩千多人,因此營寨占地並不大,但四周卻都挖出了壕溝。建虜斥侯雖然摸了進來,所看到的也隻是井井有條的擺設,按著嶽托的命令,無人敢亂動這裏的東西。
“糧食有沒有?”嶽托最關心的是這個。
“稟主子,有大米,不過數量不多,與大米擺在一起的,還有這個。”偵騎拿出了兩個罐頭奉上:“奴才不知是何物,但既然與大米放在一處,應當就是吃的。”
夷陵的鋼鐵產量雖然受到礦產資源的製約,已經達到了瓶頸,但是生產出來的馬口鐵很重要的一個用途,就製造軍用罐頭。與民用罐頭多采用玻璃罐不同,為了適應行軍需要,軍用罐頭都是鍍了錫的馬口鐵,而且夷陵的馬口鐵因為煉製成本低廉的緣故,甚至通過荷蘭、西班牙商人反銷至歐洲,打得如今歐洲最主要的波希米亞馬口鐵打不起頭來,從而成為夷陵外銷鐵器中的一貢重要收入來源。嶽托沒有見過軍用罐頭,但他認得漢字,看懂外頭印著的字,便令人用短刀將蓋子掀開。
一股濃鬱的閹肉味撲鼻而來。為了延長保質期。這種軍用罐頭可沒有少用香料,那打開的旗兵忍不住用刀穿上一塊肉嚐了嚐,向嶽托道:“主子爺。是肉,是……豬肉!”
夷陵的養殖業,隨著玉米、土豆和紅薯等的推廣種植而迅速發展。這三者都是相當好的飼料,特別是玉米。因此,夷陵、西陵在崇禎十年時是出欄了生豬一萬五千頭,而在剛剛過去的崇禎十一年,這個數字擴大到了可怕的八萬多頭——雖然此時每頭豬能提供的肉不過是兩百餘斤,可是總供的豬肉量也達到了近二千萬斤。整個夷陵體製之下,人口總數不足六十萬,平均下來,每人有三十斤豬肉。再加上數量同樣可觀的牛肉、雞鴨鵝肉,夷陵能夠保證每個夷陵的百姓,都有比較充足的肉、蛋供應。
而身為優先照顧的宜昌衛。更是不缺肉食。哪怕是行軍途中,他們也不用象著此時官兵或建虜一般。用豆豉和醋布充當菜肴。肉罐頭、菜罐頭、果罐頭,隻要能吃的,就能做成罐頭,甚至於有些宜昌衛聽到罐頭二字就變了顏sè。
一次兩次吃這樣放了濃重調料的罐頭,那是美味,就比如此時的嶽托,在確認罐頭無毒之後,身為正紅旗旗主,他當然優先享用這種好東西。一邊吃,他一邊道:“夷陵兵竟然有這麼多這種東西,無怪乎作戰勇猛軍紀森嚴……隻不過他們怕是吃不得苦吧。”
“哈哈,果然是好東西,隻可惜數量還是少了,便是一人一個也分不夠……”和碩圖也笑道。
他們在亭口鎮破了李岩的計,還奪了宜昌衛的一個營寨,又有這許多收獲,自然可以嘲笑一番了。
“瞧瞧還有什麼好東西。”嶽托吃得心情大悅,也來了興致。
倒不是真正因為好奇,這其中還有窺看夷陵虛實之意。雖然建虜也嚐試讓那些漢jiān幫窺探夷陵的虛實,但一來路途遙遠,二來夷陵的戶籍製度比起大明更為嚴格,至少夷陵沒有隱戶,所以外來人都很容易被監視,便是重要的民生工坊都無法接近,更別提宜昌衛的基地了。
從方才的罐頭裏,嶽托便可以判斷出,宜昌衛的待遇非常好,因此士氣極為高昂。這與那些又窮又餓的大明朝廷官兵不一樣,這個發現,令嶽托心中其實極度不安。
在遺棄的營寨中,很快他們發現了兩門大炮。
這一路上宜昌衛的短炮給嶽托極大的震動,這種靈活方便、shè程又不近的火炮,實在是陸戰利器,而且宜昌衛習慣將一二十門炮集中使用,一但轟擊下來,便能造成巨大的打擊。因此,當發現這兩門更大的火炮時,嶽托當即來到近前想要查看清楚,弄明白宜昌衛的火炮與大清的紅夷炮有什麼區別。
然而就在搬動火炮時,當火炮一抬起來,底下壓著的一個彈簧彈起,引發了一個機關。
緊接著便是轟響,整個充當庫房的營帳頓時飛上了,嶽托離得稍遠,沒有真正炸中,卻也被衝擊波掀了起來,重重摔落在地。還不等他清醒過來,炸飛的碎片中有數塊穿過他的甲片,在他原本就已經虛弱了的身體上重重一擊。
埋地雷對於建虜來,並不陌生。戚繼光便在薊州發明過“鋼輪發火雷”,而明朝官吏也習慣在打不贏的時候,於官府大堂之下埋官亭炮或公署炮,賊人得意洋洋往公堂上一坐時便引發爆炸。但是,象宜昌衛這般使用彈簧為擊發引信的,卻絕無僅有!
而且明官府用的火`藥威力實在有限,一般埋藏的不謹慎,也容易被發覺。宜昌衛則不然,如何使用地雷,在宜昌衛裏是步兵所需要專門掌握的進階技能,最優配方和顆粒化的黑火`藥,威力也勝過建虜以往所遇。這一炸之下,除了嶽托之外,別的正紅、鑲紅二旗的將官,也頗有傷亡!
更重要的是,原本就因為生病和連續作戰而虛弱的嶽托,在被炸之後,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和碩圖臨時接過指揮權,他也是宿將,在確認嶽托傷重難以蘇醒之後,當機立刻,放棄再與李岩進行糾纏的想法,立刻揮軍西撤!
“原來隻是生死不明!”
在得到確認的消息之後,李岩的歡喜少了一半。嶽托暫時生死不明,但建虜的撤離還是井然有序,他本來想在亭口多牽製建虜幾rì,更多地消耗建虜物資的打算,終究還是落了空。
“建虜南至山`東,原本就水土不服,咱們抓著的俘虜裏,不是有人嶽托身體已經不適了好長一段時間麼?”宋獻策道:“此次重傷,料想嶽托也隻是苟延殘喘,拖不了多少時間。”
“以宋大人之見,我們繼續追擊?”
“不可,咱們也是強弩之末了。”宋獻策搖了搖頭。
宜昌衛確實也是強弩之末了,除了留在高密安置那數萬百姓的千人,其餘人都是輾轉作戰,而且不少人甚至是剛剛萬裏海波過來,還沒有怎麼休息便投入了戰鬥之中。加上連番大戰,宜昌衛的物資消耗巨大,也需要進行補給。
“接下來的事情,就隻能交給李青山李明山兄弟了,咱們回高密,在那休整補給,準備下一場大戰。”宋獻策想到這,便建議道。
“也唯有如此——但願他們兄弟能做得好些。”李岩點了點頭。
“他們熟悉附近情形,我在亭口得他們幫助頗多,想來不會有什麼問題。”張正道:“隻是……還有一事,恐怕官人也得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