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瑞茲慢慢地開始拍動翅膀。帶著塵沙的風狂亂地打在斯洛的臉上,所以他把臉遮了起來。瑞茲的聲音轉為撕裂鼓膜的怪聲。
「期限是一周。你的生命就取決於你的腳程多快。去吧!」
斯洛過了好一陣子才把蒙著臉的手放了下來。他看到瑞茲已經飛到遠處的上去了。他猛然站起,四四夜不眠不休地跑了回來。
「嗯……所以傷口過了這麼久,還能維持原狀。而且這麼快就能夠參加會議。」
泰班點了點頭。斯洛微微地笑了。
「是的。這真是很可怕。一麵跑一麵抱著肚子,不讓自己的內髒從傷口中掉出來,真是很恐怖的經驗。我體會到既不流血,也不會感覺疼痛,就好像受傷的是別人一樣,這種傷口才是最可怕的。」
開會的每個人臉sè全部開始發白。我無法再忍耐下去,所以插了嘴。
「那其他士兵怎麼樣了呢?」
斯洛看著我搖了搖頭。
「我也有聽,你父親參戰了吧?但很抱歉,我沒看到其他的士兵。」
我垂下了頭,卡爾拍了拍我的肩膀。
「沒關係的,尼德法老弟。你又沒有看到你父親真的去世。而且他剛才不是,槍兵隊一直戰到最後,幾乎沒有受什麼損傷嗎?」
我抬起了頭,神sè開朗地:
「對啊。爸爸跟我約好他一定會回來。嗯。搞不好他現在正躲在家裏,準備等我回去的時候嚇我一跳呢。」
我盡可能地想要笑著講話,但是看到周圍人們的反應,我才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很糟糕。我又再度低下了頭。哈梅爾執事輕輕搖了搖頭,:
「不管怎麼,首先還是要聯絡國王陛下。」
泰班似乎不太認同地:
「雖然起來應該這樣做……這次的戰爭是國王管的嗎?」
「不是的。陛下隻負責支援,戰爭成敗的責任在領主身上。領主用授權的方式,拜托修利哲伯爵擔任作戰指揮官。」
「那所有的責任都該歸給賀坦特領地了。不管是將他們兩個弄回來的責任,或者湊錢的責任都一樣。國王光是因為自己派去支援的白鳳凰身亡這件事,應該就已經夠火大了,他還會幫忙出贖金嗎?」
哈梅爾執事再次搖了搖頭。
「就算把領主的家產全部變賣,搞不好也湊不出十萬賽爾……再加上這些財產幾乎都是領地,不是隨便某個人都有能力買的……鄰近的領主大概也不會想買吧……」
這時斯洛很吃力地:
「如果跟修利哲伯爵家裏聯絡,他們應該會給我們一些支援。而且我們也常看到一些這種情況的例子,如果向陛下請求,他就會給予賀坦特領地長期的無息貸款。如果要賣這些領地的話,也不一定要賣給附近的領主,首都應該也會有有能力買下來的貴族。」
「這個要算一下。今幾號?」
透納:「九月二十五rì。」
「鳳凰不會讓他們遇到新年。那應該還有六個月左右吧?」
聽到哈梅爾執事的問題,泰班還是作出了不同意的表情。
「是沒錯,我們國家是依照路坦尼歐大王的敕命,在四月二rì過新年,但鳳凰是不是用我們的曆法來算年份,就不得而知了。如果要保險一點,將十二月底當作期限是比較好的。」
「那……那不是隻剩三個月?」
哈梅爾執事的表情轉為絕望。哈梅爾又不是什麼有名的執事,而隻不過是我們窮困領主底下的執事,要他三個月湊出十萬賽爾,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可惡!
會議就這樣結束了。哈梅爾執事決定在盡力湊足十萬賽爾的同時,也要跟國王報告。村長要對村人展開募款運動,哈梅爾執事雖然很感動,但基本上隻是感動於他們的心意而已。
令人驚訝的是,泰班居然拿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寶石。聽到這東西值五千賽爾,哈梅爾執事的表情看起來簡直就像要跪下親吻泰班的腳一樣。泰班其實跟我們村子,跟這件事都毫不相幹,居然出麵來維持治安,甚至還欣然捐獻出這種钜款。會議一結束,我就跑去問泰班到底怎麼回事:
「泰班,你是不是有發誓過要幫助不幸的人?」
「啥?那是騎士要發的誓吧?」
這時卡爾插嘴了。
「那也是祭司要發的誓吧。」
「對啊。不論怎麼,都跟巫師無關。」
「但是你為什麼老是做這些看起來很冠冕堂皇的事?」
泰班雖然想敲我的頭,但我怎麼可能被瞎子的拳頭打到?
「你這個家夥真不會講話。我拿著這寶石要做什麼?我眼睛都瞎了,既不能收徒弟,也不能設學院。而且做這些事跟我的個ìng也不合。就算我想要好好做魔法研究,我既不能讀,又不能寫。所以我既不想蓋塔,也不想挖地洞。我隻要留點錢喝酒、有個地方睡覺,就夠了。我拿著其他的財物,就是要等別人有需要的時候,我可以給他們。」
如果他的眼睛看得見,他一定又會找其他的借口來解釋。
卡爾作出了尊敬的表情,可惜泰班看不見。他摸了摸我的頭頂,接著把我的頭拉到他的頭旁邊。
「快要冬了。你爸爸會不會野外求生的技能?」
「……要是會那就好了。」
「他會找路嗎?」
「不會輸一般人吧。」
「那我們就再等等看。斯洛為了保命拚命跑來,所以比其他人都早到很多。其他的殘兵敗將應該也會慢慢地抵達。你跟我到外麵去把陷阱解除掉吧。要是回來的士兵中了陷阱,那就糟了。」
「大路上不是沒有設嗎?」
「搞不好他們想要抄近路,有可能翻山過來。」
「我知道了。」
「如果我叫你不要擔心,你會覺得很好笑吧,克拉拉?」
「就算擔心也改變不了什麼事實……但我的心情上不會覺得好笑。」
「我真欣賞你這家夥。」
好險泰班看不見我眼中的淚水。爸爸走路很慢,所以一定要等到我焦急得五內俱焚,才會步履蹣跚地出現吧。一定是這樣的。
其實不隻五內,隻要你回來,就算我全身都感覺被焚,也無所謂。你回來的話,我每早上服侍你洗漱,晚上唱歌給你聽,蠟燭也無條件全部我做,讓爸爸你可以躺在床上睡午覺。爸爸,你不回來的話,我絕對不會放過你的,如果爸爸不回來,我就一定會被喬薇尼拉去,當一個拚命服侍她的丈夫,如此過一生!
就算開了玩笑,我心情也一點都沒有變好。
因著我抑鬱的心情,所以解除陷阱的工作整個都變得很沉重。但是泰班的年紀相當大了,所以他不會這麼容易受到周遭氣氛的影響。一個十七歲的少年在一個老人前麵,能影響他的心情多少呢?泰根本沒有試圖讓氣氛變好,他知道這是徒勞無益的,但也沒有變得跟我一樣消沉。他的行動全照常,我也受到了傳染。因為這也是我本身原來的個ìng。
可是我心底深處感覺猶如有一塊石頭在滾,真的很難忍受。這塊石頭就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這石頭名叫「不安」。因為我那該死的想象力,我腦海中不斷浮現爸爸半個身體被瑞茲嚼食,或是被瑞茲踩扁的生動畫麵。我常常因此流了一身冷汗站在那裏發呆,泰班大概是聽出了我的呼吸聲有些不對,所以叫我的名字,讓我打起jīng神來。
「克拉拉!」
太陽下了山,原野被染成一片暗紅。
「泰班,我請你喝杯酒。」
「走吧。」
散特雷拉之歌裏麵已經來了不少人,都在討論斯洛的事情。我跟泰班一進了酒館,他們就想要接近我們。泰班不太回答他們,都隻一些別人已經知道的事實。其實那場會議也沒有出多少東西吧?今人驚訝的是,有幾個人聽到泰班所講的話,馬上就修利哲伯爵的戰略很差勁。
我在旁邊喝著啤酒。海娜阿姨沒對我什麼,隻是一直在酒杯裏倒酒。我也不太話,隻是大口大口地喝著酒。我的心情真的是很怪異。身處昏暗的酒館中!不知為什麼,就好像在鳳凰的火爐(我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這種東西,但用語言來形容就是這樣)裏麵一樣。我好不容易才想起這個常用詞是「巫師的火爐」。但我高興怎麼講就怎麼講。
「慢慢品嚐著喝吧。你喉嚨的咕嘟聲大到花板都快塌下來了。」
「請你不要管我,好不好?」
「那我就把你變成青蛙,丟到酒杯裏去,讓你好好品嚐。」
「好啊!」
就在這時,有人打開門大喊:
「喂!有其他的士兵到了!」
我瞬間踢倒了椅子,踩上桌子,從窗戶鑽了出去,到了酒店外麵滾了三圈,然後開始往城裏跑。不,應該隻是想開始往城裏跑。
「克拉拉!你這家夥!」
幹嘛,我沒時間啦!啊不,如果有人受傷的話,就需要泰班了。我又再次從窗戶鑽了回去,又滾了三圈,接著很敏捷地站了起來,觀察四周的狀況。海娜阿姨帶著一副搞不清狀況的表情:
「泰班已經從門走出去了耶。」
「嗯。果然是個怪老頭。」
我這句莫名其妙的話之後,就朝門走去。泰班正在那裏等我,我照例背起了他,然後開始跑。
「喂,喂!你在直直地跑嗎?」
「至少不會跑得像鬆樹那麼彎,請不要擔心!」
當然我真的是直直地往前跑。但是泰班開始大喊:
「喂,你這個酒鬼子!跑直點啦!」
我真的覺得自己是直直往前跑,所以感覺冤枉透了。如果你想罵人,請你看著這些彎彎曲曲的路再罵吧!
我眼前一出現城門,就感覺自己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已到極限了。酒氣從胸中衝上來,衝擊著我的上顎,腿上則是發麻,好像不是我自己的腿似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酒醉而失去感覺,我腿上到處都受了傷,甚至流了血。這是因為路彎曲得很奇怪,我不得已隻好在樹叢或水溝間進進出出。
jǐng備隊員們已經拿著火把在城門前等我們了。他們一看到我們,就馬上把我們帶到城裏的大廳。這次城很奇怪地搖動了。難道是地震嗎?
不管怎麼樣,我們好不容易進到大廳裏,就看到了他們大概是匆匆忙忙準備好的床位。幹淨的大廳地板上鋪滿了稻草,稻草上麵蓋了床單,上頭到處都是負傷的士兵躺著,大約有二十多個吧。應該是為了收容他們,所以才臨時將大廳布置成傷患收容所。每個人都因為自己的傷口各自呻吟著的情景看起來非常可怕。城裏的女侍們全都總動員來照顧他們,哈梅爾執事也在忙著東奔西跑。卡爾本來也在照顧傷兵,一看到了我們,就:
「泰班,您來了?」
「怎麼樣?」
「其實您不用擔心。他們還能回到這裏,就表示傷勢還不算太嚴重。」
我心不在焉地聽了他們兩人的話,就馬上跑去房間的一頭,開始一個一個地確認傷兵的相貌。但不管我再怎麼找,爸爸就是不在裏麵。我幾乎要走到另一頭的時候,看見了一巨大的身軀蜷縮著坐在床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