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如何,沈暮卿自然沒能記起,此時她望見天邊夜幕那一縷微黯的月光,指尖在梳妝台上不疾不徐地點著。
一聲聲輕響,令屋中不至於沉寂,蘇渙瞧著她這幾年不變的習慣,知曉她心中正有思慮,便也沒有開口喚回她的思緒,直到片刻後沈暮卿驀然回眸,朝他挑眉一笑。
“殿下既說我是你心愛之人,不如來個私奔可好?”
蘇渙顯然是沒料想她會開這樣的玩笑,當即一怔,隨後竟真是生出了一種遠走天涯的心思。
隻是對上沈暮卿那略含戲謔的目光,他也隻能無奈一笑。
“你是說,就你我二人前去平南?”
自與沈暮卿相識,蘇渙便不想她涉足朝政軍事,但這些時日相處下來,他也知曉沈暮卿決定了要走上這條路,所以私奔一說,不過玩笑罷了。
被說中了心思,沈暮卿不禁莞爾,隻是她心中並未有奇怪或是意料之外的情緒,因為連她自己也不曾發覺,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與蘇渙的心思相同便已然成了習慣,前世抑或今生,如命中既定。
“殿下可願與我同往?”沈暮卿眼中笑意不減,但話裏卻沒了戲謔,正色不少,“殿下應當知曉,我父之所以在與定南侯的交鋒之中失手,便是因為朝中有人與平南私自勾結。這些人能使手段對付我父親,也一樣能泄露殿下的行蹤,況且一千精兵即便分為百人一組,也不是什麼小數目,倘若有心人要對付殿下,這一路上便是最好的機會。”
沈暮卿這麼說,自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畢竟蘇渙是大央的皇子,心中定然盼著朝臣能夠一心為國,而沈暮卿也是經曆過往一世,才知曉朝堂上竟是有那麼多人存有反心。
雖說不如沈暮卿看得通透,但蘇渙身在其中,也不會是毫無所覺,他思索片刻,終是應了沈暮卿的提議。
自然,其中也有想與沈暮卿獨處的原因。
決定之後,蘇渙便與沈暮卿一同離開,隻留下一封書信,以告知那副將在平南會和。
經過昨日那一番對話之後,沈暮卿便沒再說要買馬的事情,因而去時沈暮卿仍是與蘇渙共乘一騎,那模樣倒還真有些像是一對出遊的情人。
及至正午稍作歇息,正是到了一處山清水秀的偏僻地界,蘇渙牽著沈暮卿到溪邊坐下,任由那匹不受拘束的馬在林間肆意馳騁。
初秋的湖水帶著微微的涼意,然今日陽光有些毒辣,沈暮卿在馬背上曬了幾個時辰,此時脫了鞋襪將雙足浸入清淺的溪水之中,倒是緩和了一上午的燥熱。
“你也不怕它跑丟了?”足間輕輕撩動著溪水,沈暮卿轉頭看著那奔騰不見的棕馬,笑問蘇渙。
聽她出聲,蘇渙才放下手中削樹枝的動作,抬眸回道:“世間萬物皆有靈性,它既認主,自然不會主動逃脫。”
前世十五歲那年遇見蘇渙之時,他在校場之上百步穿楊,那身邊分明是停著一匹通體烏黑的馬兒,沈暮卿忍不住在心中想,也許正是因為蘇渙這般放縱,才致使這匹棕馬丟失,不得已換上了後世那匹黑馬。可即便心中是這麼想著,當對上蘇渙那雙漆深而又深邃的眸子時,她卻是說不出那般調侃的話來。
蘇渙其人,信則偏信,也自有他的道理。
樹枝在手中幾下削剪成了尖頭,蘇渙起身朝著溪邊走去,及至中央隨手一叉,便是一條肥美的鯉魚。
“都說水至清則無魚,現下看來,倒也不然。”沈暮卿停下晃動的腳,感受到腳心有輕微的癢意,原本的感慨也淡了幾分,“瞧這魚蠢的,也不怪你一叉一個準了。”
蘇渙看她垂首逗弄著魚兒,眸色不禁柔和了幾分,他將那幾條在草叢中撲騰的魚一一撿起,準備是溪水下遊收拾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