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抬起頭,看著叔叔漫起水霧的雙眼,我已經失去了最親愛的爸爸,難道,我要再因為自己所謂的自由與獨立失去我最親愛的叔叔麼?我這讓我可憐又給我慈愛的叔叔。我無奈的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心中不知該是如何。叔叔把我攔在了懷中,輕輕的拍著我的肩膀。哽咽的說:“碧兒啊,好孩子,難為你了。”
這個時候,門被一陣香風推開。嬸姨的伶俐的聲音已經響在了耳邊。“誒呀。我的老爺,這都什麼時辰了,你們爺倆還在這悲春傷秋呢。還不快著點!”
我抬起頭,叔叔用幹枯的手替我擦去滿臉的淚水,又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握住我的手站起來說,“好了,碧兒,好孩子,趕緊收拾吧。好好的啊。”我還是死死拽住叔叔的手,叔叔扭過頭去,雙手一點點從我的手裏抽離,我感到他皮膚的幹枯所帶給我的幹裂的觸感,像要把我最後一點力氣慢慢抽走。
最後,叔叔拍拍我的手,緩緩的走出去,嘴裏自言自語到“好好的,好好的。”像是在囑咐我,又像是在安慰自己。
我對著叔叔的背影說:“叔叔,我。。對不起。”我能說什麼,我又怎麼能說?我能告訴他我要逃婚麼?不能。為了我自己,也為了這個家,況且,嬸姨還在。叔叔的背影在窗外透進來的晨光中頓了一下,隨即又緩緩朝前挪去。
嬸姨看見叔叔走出去,不耐煩的把門一把甩上,像要把什麼東西與這間小屋隔絕開來。回頭皺著眉看著我。又一把將門拉開,伸出頭去衝著樓下喊:“香玉,香玉。”香玉仿佛是在遠處應著噔噔噔的跑上樓。“死哪兒去了,這都什麼時候呢?還不快著點?”仿佛是在說我,又像是在說香玉。
我淚眼朦朧的瞪著她,她也不惱。走過來慢條斯理的說:“大小姐,你也別瞪我。好歹我是你嬸嬸,你是叫我嬸娘也好,叫我嬸姨也好。我是不會害了你的。咱們,都是為了伍家。現在這個家,我是要撐下去的。你呢,隻要安安心心的做你的孫大少奶奶,就是幫了咱們伍家天大的大忙了!”
她說著拍拍我的肩膀,又煞是疼愛的撫弄了一下我的發卷。“那孫家的大少奶奶有什麼不好的?不要說是咱們這種人家的想要攀上點親了,就連是鄉下伶俐點的女娃娃想要進孫府當個丫頭都要使了多少門路的。更何況,這是明媒正娶多麼大的排場。我也年輕過,我也知道你怎麼想的,更何況你留過洋,見識更廣,想的就越多。可是女人,終究是要找一個安安穩穩踏踏實實的窩過一輩子,眼下這是又在跟前,又知根知底,又有頭有臉,你說有什麼不好的?更何況,你也是為了咱們伍家。”
我不耐煩的從水盆裏撈出熱騰騰的毛巾,一把擰了捂在臉上。毛巾溫熱的柔軟將我臉上的淚漬逐漸暈染開來。並將這淚漬協著熱氣一起一點一點滲進我張開的毛孔中,生生的澀與疼。漸漸的這溫熱點點退去,而這生生的澀與疼,卻如針錐烙進的雙頰。仿佛在警告著我,任何溫暖都會退卻,而因貪婪溫暖而被烙下的生疼卻會愈演愈烈。
①上頭:舊時在姑娘出嫁前,在頭部的梳妝打扮,梳洗、插花、穿戴……等,稱為“上頭”。一般由嬸娘、伯娘幫助進行,沒有嬸娘、伯娘的,長輩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