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對方堂而皇之地學自己,九臉色更差了,“不知羞。”
男子細細端詳九:“難不成你真的不會話?”
九將爬到自己肩頭的白貓抓了下來,抱在懷中頭也不回地向冰屋飄去,完全不準備回答對方。
那位自稱慶曆四年春的男子也不以為忤,回頭拍了拍那匹神駿的白馬:“逐影,我要在這裏住上一段時間,你先去玩吧。”
名為逐影的白馬似乎聽得懂主人話語,聞言長嘶一聲,轉身撒蹄奔跑開來,果然馬如其名,它化作一道虛虛的閃電,在日光中奔跑時身下影子幾乎淡不可見。
這時有大雪飄落。
“好俊的馬兒。”白衣女子讚歎道。
男子在湖邊盤膝而坐,開口:“那麼怕別人看到你。”
女子撓撓鼻子,“被看到會很麻煩的,不是麼?慶曆四年春。”
“這時我想了很久才想出來的化名,”男子頗有些厚顏,“不算糊弄那丫頭的。”
女子笑道:“感覺那丫頭如何?”
“滿身是刺的倔孩,叛逆全開的那一種。”
“就像當年的你。”
“有嗎?”男子微窘,“我玩叛逆的時候已經是十五歲了,哪像她九歲便離家出走搞得整個世界都背叛她了一樣。十足的自戀臭孩。”
“但很可愛,對吧。”女子笑道:“我曾想收她為徒,結果她在隱約猜到我的身份的前提下拒絕了我。”
男子絕倒:“她白癡嗎?姐姐你還想收徒嗎?灑家我拚著則一身修為不要,求求您收了我吧,俺還年輕,俺才十八歲,俺一直有個成為魔法師的夢想,成全我吧姐姐。”
“此處略假。”女子被他胡言亂語的白爛話逗樂了。“當年老東西要收你為徒,也沒見你動心。”
“我這一生什麼人都是,但唯獨不會是一個好人。”男子望湖淡淡道:“而俠偏偏是這世間最好的人,所以沒有興趣。”
女子沉默,眼前的男子是這世間數百年來最傑出的少年,假以時日他甚至有希望到達自己和那個人的境界。
可他偏偏不是一根維護這個世界的擎之柱,而是一個無限危險的災禍之源,在這一瞬,她有了將他抹殺在眼前的想法。
但她沒有動手,隻是開口:“你打算在這裏待上多久?”
男子微笑,語氣平和鎮定似乎在一件和自己全然無關的事情:“你剛才又想殺我了?明明是舉手之勞,卻囿於諾言無法去做,你們這些塵世的神祗,活著也是真累。”
女子抬首望湖,目光悠遠:“我做一個預言,你要聽嗎?”
“在並不遙遠的未來,你將君臨下,橫掃**,往昔古老帝王的後裔皆匍匐在你的腳下顫抖,就像世間最鋒銳的幻滅之刃,給這個世界帶來毀滅與新生。
你講的得到前無古人的功勳與榮耀,哪怕千百年後,你的帝號仍會讓無數人興奮戰栗,所有人夢寐以求的無上權力與財富,對你而言不過是躡在足下的草履。
你將毀掉一切自己所珍視的東西去換取對自己無用的物品,當你最終站在世界之巔,除了空虛與孤寂,你的雙手再也抓不住別的什麼。”
“聽起來像是一個美妙的詛咒呢,海之公主。”男子麵無笑容,“這樣的人生,還真是寂寞啊。”
女子輕歎:“你是那樣驕傲的男子,不相信任何宿命與預言的你,有資格粉碎這群星的軌跡。”
“倘若有忠告的話,便是記著回頭看,一路前行的你不要迷失了來時的道路。”
男子鄭重轉身,右手握拳抵在胸口屈身作禮:“多謝公主。”
未待女子回答,他便灑然轉身,踏湖而行,明明步履散漫,廉價乃至被幾乎磨得散架的草履踩在鏡般的湖麵上並不下沉,這位金發的男子且行且歌:
“大夢三千場,何處歸故鄉。
百年浮與沉,萬載滅共生。
仁爾一劍來,千裏俠客行。
若不任我意,槎舟浮滄溟。”
男子的聲音遼遠蒼涼,歌聲高亢悲愴,仿佛一柄破雲之劍直刺雲霄。
遠處靜靜傳來和歌:
“七月七日晴,蓮開滿池芳。
花開傾一世,花謝有藕生。
生滅有時盡,池在花複生。
池埋尚有土,土上蘭芷青。”
被稱為海之公主的女子淺吟低唱,本是如風吹柳絮般的輕音,卻清晰地彌漫在整個空間。
男子的聲音在湖上遠遠傳來:“勞公主費心了,隻是我到邊了,快把你領域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