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主傷感了許久,不耐煩地道:“不見!本公主在會貴客!誰也不見!”
秋女官又道:“她說冷小姐身子不適,想請公主幫忙叫個大夫。”
諸葛汐的心一抽,什麼請大夫?不過是想鬧得人盡皆知,好讓姚成去看她,順便公布二人的關係!不要臉的女人!冷家和姚家都在極力壓製這種醜聞,她倒好,非得鬧得人盡皆知!
“傳本公主懿旨,冷小姐金枝玉葉,侯府大夫醫術淺薄,實在不敢為冷小姐診病,派軟轎將冷小姐送回冷家!”大公主冷聲吩咐完,狠拍軟榻道,“小妾就是矯情!”態度十分明顯,不支持冷薇做平妻!
諸葛汐微微一愣,聽大公主的口氣,分明是猜到了什麼!看來,這件事很快便要傳開了……不知父王知道了會怎麼辦。
她再看向一臉憤憤不平的長公主,頭一次發現這個軟弱公主也有剛強正直的一麵,好吧,以後她會少討厭她一點點……
大公主湊近諸葛汐耳邊,小聲嘀咕了幾句,諸葛汐的眼眸一瞪:“是不是啊?”
卻說和諸葛汐道別後,水玲瓏並未直接回往尚書府,而是去往了馮晏穎的院子,她記得上次她問阿訣是否聽說過江南董佳氏,阿訣的臉色當即便是一沉,她不禁好奇,莫不是阿訣認識董佳氏族的人?且,關係不怎麼好?董佳雪和族裏斷絕了關係,若非偶然撞見阿訣的異樣,水玲瓏想她這輩子大抵會與前世一樣,選擇不聞不問、不理不睬。
馮晏穎辭退了原先的大夫,把智哥兒和佟哥兒送入了姚大夫人的院子,說自己有些咳嗽怕過了病氣給孩子,請婆母幫忙照料幾天,姚大夫人自然十分樂意,並另請了大夫給佟哥兒治病。
馮晏穎得了空閑,派人通知姚霂晚上回房歇息,姚霂沒有不答應的道理,是以小青落了單,眸光有些幽暗。
馮晏穎擺了一盤棋,和水玲瓏盤膝坐在竹席上,身側的青鸞銅鼎內燃了清甜的蘇合香,嫋嫋輕煙升騰,屋子裏霎時有了一種仙氣。
小青靜立一旁,心有不忿。
馮晏穎落下一顆白子,語氣如常道:“我想吃核桃酥餅,你去做一份過來。”
核桃酥餅的工序複雜死了……小青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麵上卻恭敬地笑道:“是,二少奶奶。”
小青走後,水玲瓏把手裏的黑棋放入盒子裏,開門見山道:“二少奶奶,你來自江南,可聽說過董佳氏?”
馮晏穎握著棋子的手就是一抖,目光沉沉地看了水玲瓏一眼,垂下眸子道:“江南有名的富戶,在江南如雷貫耳。”
馮晏穎的表情不正常!水玲瓏眨了眨眼,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們家有個被逐出家門的女兒,名叫董佳雪?”
啪!
馮晏穎的棋子掉落在了棋盤裏……
水玲瓏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馮晏穎的院子,門口,阿訣再次遞給她一盒子江南糕點,並禮貌地說了許多客套話,但水玲瓏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機械地把食盒遞給枝繁,然後麵無表情沒入了無邊的夜色。
出了尚書府,鎮北王府的馬車已然在等候,此時夜幕深深,繁星無幾,天空的雲層厚重如鐵,壓在身上沉甸甸的,像負了一世坎坷。
諸葛鈺從泉州歸來,先回府洗漱了一番,隨即聽探子稟報了她的行蹤,便馬不停蹄地趕來姚府接她,可瞧,她怎麼跟丟了魂兒似的?
“玲瓏!”諸葛鈺走向她,輕聲喚了一句。
枝繁忙給諸葛鈺行了一禮,諸葛鈺淡淡擺了擺手。
水玲瓏抬眸,木訥地看了看諸葛鈺,隨後走到他跟前,在他詫異的注視下,緩緩靠進了他懷裏。
諸葛鈺心頭一喜,這個小女人總算對他動心了!但很快他察覺出不對勁了,往常他一靠近她她就炸毛,今兒怎麼會主動投懷送抱?
他抱著水玲瓏上了馬車,將她放在柔軟的榻上,枝繁在車轅上問道:“世子爺,大小姐沒事吧?奴婢進來服侍,可好?”
水玲瓏緩緩地闔上了眼眸。
諸葛鈺淡淡地道:“她沒事,這裏有我就夠了。”
“是。”枝繁恭敬地應了一聲,拽緊食盒,看向了前方。
諸葛鈺握住水玲瓏柔若無骨的小手,俯身親了親她額頭,她沒反應,他又用長了薄繭的指尖細繪她掌心的紋路,癢癢的,為水玲瓏抽回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
諸葛鈺越發疑惑了,平日裏她跟吃了火炮似的,今兒怎麼軟得像跟棉條?她該掄起枕頭朝他砸過來,罵他混蛋或禽獸才對。
水家的親事他聽說了,她很聰明,找了水冰冰勝任太子妃之位,但同時他也明白,她這麼做絕非為了嫁給他,而是單純地不想嫁給雲禮。
那麼,她這麼不高興,是不是因為她覺得自己逃脫了太子府的牢籠,卻仍得跳進鎮北王府這個火坑?
幾個呼吸的功夫,諸葛鈺的腦海裏已閃過一道又一道思緒,片刻後,他握了握拳頭,從暗格裏取出一道明黃色的聖旨塞進了水玲瓏的懷裏。
水玲瓏這才終於有了些許反應,她打開聖旨,對著燭火一看,如心底投入了一顆頑石,激起千層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___有子,名____,俊秀篤學,才智過人,至今未曾婚配,特許水家千金水玲瓏為其正妻,望二人琴瑟和鳴、百年好合。欽此——”
沒有署名賜婚給誰,也就是說……她想嫁誰便寫誰的名字?!她知道鎮北王府向皇帝要的定是一道賜婚聖旨,卻沒料到會是以這樣的形式。
“隨便你吧,你愛爭就去爭,反正我生在水家,婚姻由不得自己,誰爭贏了,我就是誰的戰利品。”
“你說都是些什麼混話?誰把你當戰利品了?你一開始就是和我議的親!”
“錯,不是我和你議的親,是尚書夫人和鎮北王妃議的親。”
“你沒反對。”
“反對無效。”
“水玲瓏我告訴你,想擺脫我,你就是在做夢!”
“反正不是你,也會是別人,我沒辦法選擇自己的婚姻,所以我沒想過擺脫任何人。”
諸葛鈺望向別處,狀似隨口道:“趁我沒反悔,趕緊收好!”
水玲瓏把聖旨卷好,緊緊地抱在了懷裏,心裏有些五味雜陳,片刻後,她道:“我就是個沒心沒肺的人,你如果想用這種法子感化我,那你可太天真了。我利用人眼睛都可以不眨一下,又怎麼會因一張能決定終身大事的聖旨而動容?你別到時候反悔,對我先奸後殺!”
諸葛鈺剛喝進口裏的茶就因為她最後一句話而噴了出來,什麼叫做先奸後殺?他看上去有那麼邪惡?
“水玲瓏你說你腦子裏整天裝的都是些什麼?爺要上你,直接把你娶回家天天上!還用得著費盡心思給你弄一道解除婚約的聖旨?”一通口無遮攔的話,諸葛鈺自己都紅了臉。
他講的是“解除婚約”,這麼說……他是真心給她自由了。水玲瓏眯眼一笑:“多謝你了,諸葛鈺。”
隻是給了你一張自由契約而已,爺可沒說放過你!諸葛鈺促狹一笑,又道:“我通知手下的人改了口,水敏玉無罪釋放了。”
“嗯。”也該放了,畢竟水航歌歸家了。
諸葛鈺看了看她,“你在姚府到底受了什麼氣?”
姚府……
馮晏穎說,“我娘就叫董佳雪。”
水玲瓏當時整個人都驚呆了,馮晏穎的娘為何也叫董佳雪?是巧合嗎?還是說……她的娘親在嫁給水航歌以前曾經生下過一個女兒?於是她繼續追問:“你娘……被趕出董佳一族了嗎?”
馮晏穎點頭:“是啊,我爹窮得很,他們不同意我娘嫁給她,暗地裏給我娘說了一門親事,對象是江南的另一富戶之子,名喚鄧愛常。”
一模一樣……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聽得馮晏穎苦澀地道:“後來,我娘在家中絕食抗議,我祖父祖母便給她灌了軟骨湯,每天派丫鬟強行給她喂粥,隻等著成親那天抬上花轎。我娘終日以淚洗麵,再後來,我舅舅和舅母實在心有不忍,便給我娘喂了解藥。我娘用匕首抵住脖子威脅我祖母祖母,不讓她嫁給我父親,她就血濺當場!”
她倒是沒聽董佳雪提過這樣的細節,也很難想象一直溫柔寫意的董佳雪會有如此剛烈的一麵。水玲瓏忍不住又問:“後來呢?”
馮晏穎的眼眶微紅,道:“後來我祖父、祖母自然是同意了這門親事,卻將我娘逐出了董佳一族,且不許她帶走家裏的一分一毫。臨行前,我舅舅偷偷塞給了我娘一千兩銀子,我舅母把她陪嫁的茶莊給我娘,這才有了和姚家做生意的機會。哦,阿訣和玲玲就是我舅舅、舅母的孩子。我當初得罪了鄧愛常,鄧愛常懷恨在心,終於尋到一次機會將救助過我的舅舅、舅母逼上了絕路,而族人因畏懼鄧愛常的淫威,哪怕收了我的銀子也不敢給阿訣和玲玲好日子過,所以阿訣特別恨他們!”
故事進行到這裏就跟董佳雪的完全不一樣了,董佳雪可沒嫁給一個商人,她嫁給了水航歌!婚前的情節驚人的類似,被逐出家門後又大相徑庭,這到底是為什麼?
水玲瓏斂起翻飛的思緒,望向了諸葛鈺,正好撞進一雙清澈無暇的眸子裏,她睫羽一顫,遲疑著道出了心底的疑惑:“諸葛鈺,你說,兩個人同名同姓,前麵十五年的經曆雷同,後麵卻完全不同,這會是個巧合嗎?”
在問這話時,心底已經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