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秦芳儀還真什麼都沒做,她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水玲清喬裝打扮混出了尚書府而已。水航歌真要怪罪下來,她也擔不了什麼責任,她重新掌家才幾天?如今府裏用的可都是老夫人的人!而水玲溪已經訂了親,秦芳儀也不怕東窗事發後會害水玲溪找不著婆家,至於水玲清是死是活就完全不是秦芳儀關心的問題了。
長樂軒內,秦芳儀笑得合不攏嘴兒,吃了一顆荔枝吐出核,又拿起另外一顆。今年南方水患,荔枝有價無市,荀楓卻是給她們母女送了滿滿一車,這說明什麼?說明隻要有荀楓在,平南王府就不會倒!
就不知水玲月那小蹄子有沒有聽進去她的話給皇帝吹吹耳旁風。
水玲溪不怎麼吃荔枝,怕上火,她隻吃了兩顆便淨了手,她看向一臉笑意的秦芳儀,蹙眉問道:“娘,你怎麼還笑得出來?水玲瓏嫁了個那麼優秀的如意郎君,你沒見她都目中無人了嗎?”
水玲瓏有沒有目中無人水玲溪其實並不清楚,她壓根兒沒怎麼看水玲瓏,從諸葛鈺優雅從容地出現在福壽院的那一刻起,她的眼裏便再也看不進第二個人了。
這不是她第一次見他,卻……
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總覺得諸葛鈺和以前大不一樣了,從前她看諸葛鈺跟看一個漂亮的瓷娃娃沒什麼區別,白白的,經不起磕碰的。這回卻覺得他從頭到腳、從眉梢到手指,每一處都散發著渾厚的陽剛氣息,每一個或笑或冷漠的表情都帶著一份張弛有度的從容。
雲禮很好,因為雲禮是太子。
荀楓也好,因為荀楓能治她的病。
諸葛鈺……好,因為他就是諸葛鈺。
聽說,他衝在最前方,與敵軍拚殺了浴血奮戰了一天一夜。
聽說,他立下軍令狀,綁著包深入敵營炸開了敵軍的碉堡……
每個少女的心裏都住了一個英雄,而此時在水玲溪的心裏,這張英雄的臉漸漸凸顯出了諸葛鈺的輪廓。
水玲溪羞紅了臉,雙手拽得死緊,幾乎要揉爛一方上好的絲帕。
秦芳儀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沒察覺到女兒的異樣,她吐出荔枝核,笑著道:“娘高興啊,娘成全了一樁上好姻緣,這也算功德一件啦!”
水玲溪心不在焉地問:“什麼上好姻緣?”
水玲清和一個不知哪個旮旯裏跑出來的窮酸小子唄!哎呀,一個商販,一個庶女,真真兒是絕配!就不知水玲清是怎麼認識那人的,不過怎麼認識的她也不在意了,反正能惡心到水玲瓏她就開心!玲瓏已經發現了吧,又是找金釵,又是帶回王府養病,嗬嗬……
當然,這些她不會告訴女兒,萬一女兒學壞了怎麼辦?秦芳儀又拿起一顆荔枝,笑盈盈地道:“哦,沒什麼,莊子裏的一個丫鬟配了府裏的小廝罷了。”
水玲溪本不關心這事兒,隻是順著秦芳儀的話題隨口一問而已,水玲溪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糾結了一瞬後輕聲道:“娘,我不想嫁給荀世子了。”
秦芳儀的手一抖,一顆圓溜溜的荔枝滾到了地上,小丫鬟忙撿了起來,秦芳儀抬了抬手,小丫鬟喜滋滋地用帕子擦了上邊兒的灰,爾後放進嘴裏,邊吃邊走了出去。
秦芳儀看向水玲溪,臉上笑容一收,道:“怎麼又不想嫁給荀世子了?你上回不是還跟娘說荀世子很英俊、很氣度不凡、又很懂女人心的嗎?你是不是覺得平南王和倆兒子出了事兒,平南王府便從此一蹶不振了?”
水玲溪抿了抿唇:“就……算是吧!”
秦芳儀歎道:“女兒啊,娘跟你說,平南王府的案件未必沒有轉機,太子和三皇子攜手拉平南王府下水,但直到現在也沒能把每一條罪證集齊,你知道都是誰在與他們暗中周旋嗎?是荀世子呀!他一一己之力抗衡一個儲君、一個皇子,你不覺得他非池中物嗎?”這是水航歌與她講過的道理,沒想到如今還有派上用場的時候,“你看現在太子受了傷,平南王府的案件暫時被擱置,這完全是荀世子的謀劃,你就等著看荀世子給平南王府昭雪吧!”
水玲溪聽不見去……
秦芳儀以為女兒隻是單純地擔憂自己的將來,繼續循循善誘:“你是皇妃命格,你要對此堅信不疑,荀世子娶你,將來必得天下!”
那我寧願嫁給諸葛鈺,助他奪天下!
這話在水玲溪肚子裏轉了個彎,出口時成了——“娘,我……我對荀世子沒那種心動的感覺,況且他也不是真心喜歡我,他若是真心喜歡我又怎麼會隻給我一個側妃之位?”
其實水玲溪想的是,反正是側妃,倒不如嫁給諸葛鈺!荀楓未來能否娶到一個比她美麗的女子不好說,總之有一半的可能吧!但諸葛鈺的正妃是水玲瓏,她贏過水玲瓏的概率是百分之百,所以……完全沒有風險!
秦芳儀如果知道水玲溪此時的想法,一定會氣得當場吐血,做妾已經夠委屈了,還是在庶女兒的手底下做妾,簡直丟臉丟到姥姥家了!
秦芳儀的眸光一暗,她是過來人又怎麼會看不出荀楓是想借機拉攏尚書府和丞相府,而並非真的對玲溪動了心?隻是玲溪得了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又被太子退了婚,京城裏根本沒人敢要她啊。若是遠嫁他鄉,她又舍不得!
她用帕子擦了手,爾後握住女兒的手,語重心長道:“自古以來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多少夫妻連麵都沒見過便成了親,婚後不都過得好好兒的?這女人啊,一旦把身子給了男人,心也就放他身上了,等你和荀世子圓了房,你自然會時常惦記他的好。”
她原先還擔心女兒深陷男女之情不可自拔想旁敲側擊一、二的,現在……都省了?!
把身子給男人……
水玲溪細細咀嚼著這句話,腦海裏幻想起和諸葛鈺牽手擁抱的畫麵,心跳忽而有些加速……
水玲瓏回到王府時剛過了午膳時辰,她沒吃東西卻不覺得餓,便直接去天安居給老太君和王妃複命,難得,今天的王妃居然在和別人談笑風生。
“……我瞧著極好,這花色純正,花樣新穎,不像平日裏那些繡品,好看是好看就是俗氣。”冷幽茹端詳著一把團扇,微微含笑地點評道。
甄氏就看向對麵冒椅上的馮晏穎,喜色地說:“哎呀,你這表妹真是個可人兒,我入京數日還是頭一回聽王妃誇讚誰呢!”便是水玲瓏王妃也沒誇過!
馮晏穎握住她的手,和氣地笑道:“她就是癡長一雙閑不下來的手,平日裏非得搗騰這兒啊那兒的,你們不嫌她煩我都覺著滿足了,誇她我可是萬萬不敢當。”語氣裏……分明滿是歡喜!
董佳琳垂首淺笑。
姚大夫人嗔了馮晏穎一眼:“哪有人這麼說自家表妹的!我瞧著琳兒的確有一雙巧手,我冬天蓋的被子全是她親自繡的花色呢!那些夫人們看了都問我是在哪家繡樓定製的,我說是我媳婦兒的表妹,她們全不信!”
董佳琳是姚家出來的,她好,姚家的麵子上也有光,諸如此類的讚賞姚大夫人是不會吝嗇的。
老太君和王妃坐在鋪了涼席的炕頭,甄氏和諸葛汐、姚成坐在左下首處,姚大夫人、馮晏穎和董佳琳坐在右下首處,大抵怕諸葛姝言辭無狀,安郡王帶了她去放風箏。
姚成雖說和諸葛汐名義上和離了,但如今姚成入住鎮北王府京城誰又不知道呢?唾沫星子差點兒淹了姚家!說好端端的一個嫡長子放棄家主之位也放棄錦繡前程,巴巴兒地跑到鎮北王府做上門女婿,這簡直把姚家祖宗三代的臉都給丟盡了!
姚家的姿態一直放得特別低,鎮北王府便待她們也算客氣,畢竟兒子在諸葛家呢,倆口子恩恩愛愛過日子!
甄氏溫和地笑道:“姚大夫人和二少奶奶今兒怎麼得空過來了?”
姚大夫人不著痕跡地瞟了瞟姚成,笑著道:“哦,天氣熱了,我就擔心小汐沒什麼胃口,特地給小汐送些開胃的水果和糕點過來。”大婚當日姚家是出席了筵席的,才三天又上門的確有點兒古怪。
諸葛汐偶一側目,就注意到姚成的眼神一閃,避開了她的探視。諸葛汐的睫羽顫了顫,眸色深了幾分。
老太君明眸善睞道:“倆孩子總歸還在一起,多走動也是好的。”沒提及二人的複婚,也沒說二人的現狀有何不妥。唉唉唉,兒子是這個態度,她也沒辦法!
姚大夫人和老太君打的交道不多,尚弄不清老太君的品性,便撿了好聽的話說:“老太君講得在理,我有空會多來探望小汐的。”
冷幽茹抬眼看了看門外刺目的陽光,雲淡風輕地道:“天氣熱,來回跑容易中暑,姚大夫人當心身子。”
什麼也無法阻止她見兒媳和腹中胎兒的腳步!姚大夫人和顏悅色道:“多謝王妃提醒,我這人有些怕冷,卻不怎麼怕熱的。”
姚大夫人有老寒腿,一進入冬天便痛得抽筋,平日裏走多了其實也不大舒服。諸葛汐也看了看門外,眸色又深了幾分。
“世子妃來了。”
隨著門外丫鬟的稟報,水玲瓏步入了明廳,待看清屋子裏的人後,她微微詫異,卻還是從容地與眾人見了禮。
老太君的眼眸在看見水玲瓏的那一刻便眯成了兩道月牙兒,玲瓏是孫媳,有了孫媳才有重孫,老太君一換算,得出結論:玲瓏等於重孫……
“過來過來,到奶奶身邊坐。”老太君朝水玲瓏招了招手,王妃身邊的岑兒忙搬了個杌子放老太君身旁,水玲瓏走過去坐下,老太君就拿剝了一顆自己都舍不得吃的荔枝送到水玲瓏的嘴邊,“解解渴。”
水玲瓏含笑吃進嘴裏,老太君眯眼一笑:“乖!”
老太君又把一整盤荔枝全部放在了水玲瓏的手上:“吃,吃完了他們那兒還有。”
姚大夫人就心酸了,老太君疼玲瓏明顯比疼小汐多,可憐她的小汐肚子裏還揣著一個,居然這麼不招人待見!
馮晏穎低頭不語,其實從前在姚家,姚老太君和婆婆也是對諸葛汐比對她好,哪怕諸葛汐一無所出而她生了兩個兒子。說心裏沒有一絲不平衡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邊兒心疼諸葛汐,一邊兒又有點兒“原來你也有這麼一天”的快意……唉!人心複雜!
姚大夫人忍住心底的不適,笑了笑,道:“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府了。”言罷,毫不掩飾地看了諸葛汐一眼。
冷幽茹就淡淡地道:“小汐你和姚成送送姚大夫人。”
“是,母妃。”諸葛汐恭敬地行了一禮,和姚成送了姚大夫人離去,董佳琳則與馮晏穎攜手一並走了出去。
水玲瓏挑了挑眉,今天的王妃似乎沒那麼不食人間煙火了。往常她隻穿一條素白羅裙,今日卻穿了一條紫色紗裙,裙裾點綴了玉珠,瑩潤的光澤像她白皙的肌膚,霎是迷人。她的胸襟微敞,露出繡了紫色青鸞的白色抹胸,青鸞的眼珠用金線填充,雖小卻能讓人一眼便注意到它的奪目。
王妃打扮起來……真的很美啊……
出了天安居,姚大夫人給林媽媽使了個眼色,林媽媽迅速把一早準備好的兩個食盒遞給了華容,華容一擰,沉甸甸的,不像是……糕點!
姚大夫人拉過諸葛汐的手說道:“小汐啊,我知道你愛吃荔枝,皇後娘娘昨兒命人給老太君送了一些回來,老太君給佟哥兒和智哥兒留了幾顆打打牙祭,其餘的我全給你拿來了,你吃不完的再送給別人或賞了下人。”荔枝容易上火,老太君和她便沒準備讓倆孩子吃多,但其餘的能全部送給諸葛汐也算難能可貴了,畢竟老太君、姚慶豐、姚霂、馮晏穎都是府裏正兒八經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