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瓏放下筆,挑了挑眉,這個二妹最近是不是腦子進水了?怎麼三天兩頭往王府跑?
水玲瓏在外屋見了水玲溪,較之上回的珠光寶氣,這回水玲溪的打扮素淨了不少,一件素白掐花對襟上衣、一條紫色曳地長裙,墨發挽了個百合髻,用一圈細小的明珠簪子固定,想夜幕中點綴了繁星,亮麗又不落入俗套。
“大姐。”水玲溪淡淡地打了個招呼,語氣裏難掩傲慢。
水玲瓏看了她一眼,不若她這般怒形於色,語氣如常道:“嗯,坐。”
水玲溪大刺刺地在冒椅上坐好,這本是水玲瓏的位子,如今被她搶了,還搶得理直氣壯!
柳綠惱火地瞪了瞪她,把茶杯往旁側的桌子上重重一擱,茶水都灑了出來!
水玲溪的臉一白,陰陽怪氣地道:“大姐,你這屋子裏的丫鬟是否太沒規矩了?這又不是尚書府,丟了人關上門便能了事。王府是何等貴重之地?丫鬟的一言一行代表的都是主子的臉!恕我直言,大姐你這屋子裏的人真是好沒規矩,依我看,應當發配一、兩個丫鬟殺雞儆猴才是!”
柳綠在心裏啐了她一口,不要臉的東西!從前怎麼奚落大小姐的,如今大小姐飛黃騰達了又緊趕著上來巴結!
水玲瓏緩步走到水玲溪跟前,含笑地、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二妹說的對,這又不是尚書府,丟了人關上門便能了事的。”
水玲溪心頭一喜,幸災樂禍地瞟了柳綠一眼。
柳綠垂下頭。
水玲瓏又道:“所以二妹,你丟臉丟到王府來,我做長姊的便不得不說你幾句了。”
水玲溪如遭當頭一棒,傻呆呆地愣在了原地,怎麼……扯到她頭上了?
水玲瓏微微含笑,卻笑得人毛骨悚然:“你三天兩頭沒事便朝王府跑,說好聽點兒你這是思念姐姐,說難聽點兒你這叫居心不良。”
“我怎麼居心不良了?水玲清住在你這兒你怎麼不說?我不過是來了幾回你便嚼舌根子!合著你就是偏心!”水玲溪火大地嚷道。
水玲瓏似嘲似譏地嗤了一聲:“五妹從前怎麼對我的,你又是怎麼對我的,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這心偏得有沒有錯?再者,五妹尚未及笄,隻能算個孩子,正好給姝兒做個伴,你今年多大了?若我沒記錯你定親了吧?夫家還是與我們鎮北王府水火不容的平南侯府!你自己說說看,你有臉沒臉一天到晚杵在我房裏?”
“你……”水玲溪氣得兩眼冒金星,一口濁氣堵在了喉頭,水玲瓏這話真是刻薄啊,她不過是來了幾回,她便罵她不要臉,連個彎都不拐!她也真說得出口?!
水玲瓏繼續看著她,犀利的眸光像寒刃一般緩緩割過她的頭皮,水玲溪被看得渾身不舒服,又聽得水玲瓏聲若寒潭道:“還有,這房裏的主人是我,你坐了我的位子!給我讓開!”
最後幾個字像碎冰爆破似的,響在水玲溪的耳畔,一股森冷的寒意蔓過脊背,繞至心扉,水玲溪打了個哆嗦,雙腳幾乎是不受控製地便拽著自個兒的身子挪到了旁側的椅子上。
待到她回神,水玲瓏已經坐好,並提前墊了個墊子。
她又氣得血脈噴張,水玲瓏……水玲瓏嫌她髒?!
水玲瓏端起茶杯,借用水敏玉書童的一句話,烏鴉就是烏鴉,進了鳳凰窩也改變不了她是烏鴉的事實!水玲溪哪怕曾經因為準太子妃的頭銜逼著自己裝了一段時間的高貴和賢惠,可一旦脫離了那個頭銜,她立馬開始自我掉價!瞧瞧她如今這副難以自持的小家子氣模樣,她都替她汗顏!
水玲瓏收回落在水玲溪臉上的目光,轉而投向了柳綠,語氣裏含了一絲嚴厲:“你也真是的,連杯茶也端不穩!難道府裏沒給你飯吃嗎?是餓著你了還是病著你了,做事如此不得力!罰一個月的月錢,如若再犯,定不輕饒!”
柳綠不是那不識好歹之人,她的確是過分了,水玲溪再不濟也是水家主子,自己一奴才落了她的臉,主子哪怕心裏高興也必須罰她一番,否則會授人以柄,誤認為是主子指使她這麼幹的。
柳綠露出惶恐的神色:“是,奴婢謹記世子妃的教誨。”
咬重了“世子妃”三個字,水玲溪的腦門兒一涼,這才意識到自己麵對的不再是尚書府的庶女。
水玲溪的心裏五味雜陳,咬了咬牙,蹙眉道:“我有話對你說!”
水玲瓏給柳綠打了手勢,柳綠會意,躬身退了出去。
想起接下來要和水玲瓏談的事,水玲溪又挺直了腰杆,覺著自己這回一定能將水玲瓏踩得死死的,一改之前丟下的顏麵!
一念至此,她的唇角浮現起了一抹恣意的笑:“大姐啊,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兒來是有個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帶給你,就不知大姐想先聽哪一個呢?”
水玲瓏才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水玲瓏淡然笑之:“你愛說便所,不說拉倒。”
水玲溪的嘴角一抽,真是個……不得理也不饒人的家夥!好不容易升起來的優越感頃刻間消失了大半,水玲溪便也沒了吊她胃口的興趣:“實不相瞞,你娘啊,是漠北人!”
水玲瓏的眉心一跳,埋在寬袖下的手握成了拳頭,這種機密的事水玲溪是怎麼知道的?但她的麵色非常平靜,如一汪吹不皺的湖水,乃至於水玲溪看向她時幾乎以為自己那晚是聽岔了!不過很快水玲溪便否定了這種荒誕的猜測,她一沒醉酒、二妹發燒,怎麼可能聽錯呢?水玲瓏就是強裝鎮定而已!
她斜睨了水玲瓏一眼,笑得意味深長:“大姐你若是不信大可去問祖母和父親,我要有半句假話,甘願遭天打雷劈!”把話說的這樣死,自然是為了打消水玲瓏回尚書府核實的決心,畢竟她是偷聽的,站不住腳根。
水玲瓏雲淡風輕地道:“然後呢?你告訴我這些到底意欲所何?”
真直接!
水玲溪美眸一轉,說道:“大周是禁止和漠北通婚的。”
水玲瓏接過她的話柄附和道:“是啊,所以你如果把這事捅出去,第一個遭殃的便是父親!緊接著是和父親有姻親關係的丞相府!隨後才是王府!砍頭是輕的,抄家滅族興許也不一定呢!”
水玲溪的心裏打了個突,這些原本是她用來威脅水玲瓏的台詞,怎麼被水玲瓏搶了先?且水玲瓏似乎一點兒也不怕!反倒是她越聽越心裏沒底……
“二妹不會蠢到把自己逼入絕境吧?”水玲瓏似笑非笑地問道。
水玲溪吞了吞口水,把不知不覺間溜出來的恐懼又塞回心底,道:“往外傳我自是不會,好歹咱們姐妹一場,我也不忍心看著你受苦。”
水玲瓏就仿佛信了她的話,笑道:“原來是我誤會二妹了呀,二妹隻是單純地告訴我一則消息,我還以為二妹有所圖謀呢!是我這做姐姐的以小人之心妒君子之腹了,二妹你宰相肚裏能撐船,別與大姐計較!”
一番話滴水不漏,愣是讓水玲溪遲遲講不出肚子裏的打算!
水玲瓏懶得和她周旋,說實話,她不覺得水玲溪會蠢到把這事兒給捅出去,水玲溪應該明白,在水航歌心裏女兒們都是墊腳石,區別在於誰更有利用價值而已,水玲溪若敢胡言亂語,水航歌一定會將她捏死,並揚言她得了失心瘋,所言並不可信。因此,如果水玲溪想利用這則消息要挾她,效果是絕對沒有的!
“二妹沒什麼事的話請回吧,我乏了,想歇息。”水玲瓏毫不客氣地下了逐客令。
水玲溪拽緊了帕子,一臉落寞和不甘,好不容易逮住一個水玲瓏的弱點,她還沒利用它要挾水玲瓏一番,怎生就要走了?
水玲瓏見她躊躇著不動,又問:“還有什麼事嗎?”
這是你問我的!水玲溪的美眸裏閃過一絲厲色,卻苦澀一笑,道:“大姐,說出來不怕你笑話,今兒我來其實是……有事相商的。”
“有事相商?”水玲瓏拔高了音量,眸光也冷沉了幾分,帶著積雪的溫度和玄鐵的厚度,壓得水玲溪幾乎透不過起來,水玲溪怔忡了半響,鬼使神差地改了口,“有事相求。”
水玲瓏淡淡地“嗯”了一聲,“求什麼?”
水玲溪不明白自己原本是抓住了水玲瓏的一項致命弱點,可以威脅水玲瓏答應她的任何要求,為何到現在變成她有事相求了?水玲溪的腦子根本沒轉過彎來!她頓了頓,又眨了眨眼,道:“我……我不想……嫁給荀世子,大姐你……請你……求你幫我解除這門婚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