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嘹亮的啼哭劃破長空,明廳內,姚大夫人和姚成興奮地跳了起來,生了,終於生了!
姚大夫人喜極而泣,姚成和諸葛汐成婚六年,終於有了第一個孩子!不是說慧姐兒不好,可嫡庶有別,蕙姐兒終究是庶出,比不得嫡出的上台麵。她疼蕙姐兒是一方麵,希望姚家後繼有人是另外一回事。
姚大夫人轉頭看向稍露出喜色卻不顯得激動的冷幽茹,笑得合不攏嘴兒:“親家,真是多謝你啊,生了個那麼好的女兒!”能給姚家添丁,諸葛汐的諸多毛病一瞬間統統被拋諸腦後。
冷幽茹眉眼含笑,靜謐了時光,連微風都仿佛放緩了流速,那聲,亦幽冉似山澗一縷清風,帶著透心的涼意,卻又並不讓人反感:“小汐的確是個好孩子,六年了總算為姚成綿延了子嗣,也算是了了我們一樁心事。”
姚大夫人對冷幽茹漠然的態度習以為常,在她看來,冷幽茹若是哪天熱情似火那才是活見鬼了!她拍了拍大腿,笑道:“親家講話就是中聽!就不知是哥兒還是姐兒?”
冷幽茹幾乎是想也沒想便淡笑著道:“自然是哥兒了。”
姚大夫人笑得眼睛都看不著了。
姚成猴急地往門外跑,姚大夫人忙拉住了他:“你做什麼?”
“我去看看小汐!”姚成斬釘截鐵道。
姚大夫人不著痕跡地看了冷幽茹一眼,爾後放低了音量道:“別讓我當著你嶽母的麵排揎你啊,產房重地,沒清理幹淨之前男人不許進去!會影響運勢的!”
姚成不悅了,小聲道:“什麼亂七八糟的說法?小汐生孩子辛苦,我沒陪在旁邊已經很對不起她了!現在生完了,怎麼還不許我看她?”
姚大夫人咬咬牙:“總之不能去!別逼我發火!”
自打姚成住進鎮北王府之後,姚大夫人便終日牽腸掛肚,唯恐鎮北王府什麼都緊著諸葛汐來,而忽略了姚成的喜好和感受,因為從前的她便是這般對待諸葛汐的,所以她暗暗告誡自己,如果諸葛汐再一次嫁入姚家,她一定待她視如己出,但凡姚成有的絕不少她那一份兒!起初,她也的確這麼做了,甚至有一段時間把諸葛汐看得比姚成還重。但人的想法會隨著環境的改變而改變,在逆境中承諾,在順境中履行,其效果隻能大打折扣。
這讓水玲瓏想起了荀楓和她提過的一則要挾博弈。
有一個富商在酒樓裏進餐時不小心卡了一根魚刺,當即痛得血色全無。
好在酒樓裏有一名醫術高明的大夫,大夫提了個籌碼,富商點頭之後,大夫便給他實施了搶救。
富商脫離了生命危險之後,問向大夫:“你說,我該付給你多少錢?”而剛剛他們明明談妥了的!
大夫是個好人,也是個聰明人,他明白搶救結束時,雙方的談判地位便立刻發生了轉變,是以,他看了富商一眼,道:“剛才魚刺還卡在喉嚨裏時你答應的價錢的一半,如何?”
姚大夫人便是這名卡了魚刺的富商,而諸葛汐則是那名心地善良又不乏自知之明的大夫。過日子不是談情說愛,太較真兒,苦的隻能是自己。
水玲瓏看了看冷幽茹,若把諸葛家比作那名富商,冷幽茹也能算作一名大夫,或許當她痛失骨肉之後,諸葛家給了她大量的承諾和忍讓,但她認不清現實,日複一日地要求所有人像當初那般愧對於她,實際上大家根本做不到。是以,她越來越不滿足,越來越覺著諸葛家欠了她……
冷幽茹是可悲的,但水玲瓏不會因為冷幽茹的可悲便原諒冷幽茹的所作所為,就像她常說的,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個好人,誰傷了她想保護的人,甭管對方有多麼悲天憫人的理由,她都會舉著刀子衝過去。
思量間,林媽媽一臉興奮地跑了進來,太過激動的緣故,直直在門檻兒處摔了一跤,然,她仿佛不知道疼痛,隻笑眯眯地道:“王妃,大夫人,是個哥兒呢!”
“哎喲喂!”姚大夫人的眼底光芒綻放,狠拍了拍呆怔的姚成,“姚家有後啦!哈哈……有後啦!”
馮晏穎垂下了頭,心裏微微失落,難道智哥兒和佟哥兒不是您的孫子嗎?
姚成再也忍不住,一溜煙地跑了出去。
誰料,又是一聲啼哭劃破長空,眾人一驚,很快,華容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恭喜大夫人!恭喜王妃!是一對哥兒!”
水玲瓏看向了冷幽茹,隻見她唇角淺笑、容色清雅,仿佛淡淡歡喜的樣子,卻不知內心是否真如表麵所彰顯的這般平靜了。
馮晏穎掩麵笑道:“大嫂真是好福氣,疼一回便得了倆,我可是疼了兩回呢!”
姚大夫人這才意識到自己隻顧著諸葛汐,卻忽略了二兒媳,她放開姚成,行至馮晏穎身旁,拉過她的手和顏悅色道:“佟哥兒和智哥兒又添兩個弟弟,咱們家可真真兒是熱鬧起來了!你大嫂要坐月子,我又得帶蕙姐兒,府裏的庶務就都辛苦你了。”
這是……把協理中饋的權力交給她?
馮晏穎先是一怔,爾後大喜:“多謝母親的信任,我會盡量替母親和大嫂分憂的。”
產房收拾幹淨後,眾人進屋探望了一雙小寶貝,諸葛汐耗盡體力,生完隻看了寶貝們一眼便暈了過去,姚成顧不得和兒子們親昵一番,便握將諸葛汐牢牢地抱在了懷裏。
看著她虛弱得陷著她虛弱得陷入昏迷的模樣,他心疼得鼻子一陣發酸,想著平日裏那般堅強的人,一聲聲叫得撕心裂肺,他真覺得自己特混蛋!他怎麼能讓他的小汐經受這樣的痛苦?他都想替她生!
暖烘烘的西廂內,姚大夫人和冷幽茹一人抱一個,姚大夫人逗著小猴子一般的老大:“哎喲,長得真俊!跟姚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似的!親家你說是不是?”
冷幽茹抱著老二,好似很喜歡、很憐愛,探出蔥白手指摸了摸他緊閉的眼,和不知不自覺間會微微咧開,狀似發笑的唇,一絲散漫笑意漸漸綻放在了她唇角,細細分辨,竟夾雜了意味不明的譏誚,卻鮮有人讀懂罷了:“是……很像、很像呢……”
水玲瓏順聲望去,有一瞬的功夫,她仿佛看到了一堆森森白骨,披著華麗外衣,又畫了精美的皮,但那雙美麗的眸子沒有絲毫生機,讓人想起沉寂萬年的古井,或是瘴氣千載的霧林。
陰森……詭異!
“嗬嗬……”冷幽茹笑出了聲,是對著水玲瓏笑的,似在嘲笑她的怔愣。
水玲瓏心中微駭,麵上卻跟著揚起一抹淺笑,她本就是從地獄裏爬上來的冤魂,又何懼冷幽茹這個行走人間的厲鬼?
姚大夫人並未察覺到水玲瓏和冷幽茹之間的暗湧,她權當冷幽茹是喜獲外孫呢,她抱著老大親了一口又一口,愛不釋手!
水玲瓏幽若明淵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晦暗難辨的波光,看向馮晏穎問道:“二少奶奶,不知董佳小姐的傷勢好了沒有?”
提起這個,姚大夫人便有了些許火氣,董佳琳再不濟也是姚府的表小姐,水玲瓏卻為一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兒把董佳琳逼得撞門甚至上吊,偏具體是什麼事兒她又問不出來,因為董佳琳的腦子撞壞了!
馮晏穎揉了揉手裏的帕子,看表情是有不悅的,但又在極力隱忍:“哦,沒什麼大礙了。”
冷幽茹看了看水玲瓏,麵向馮晏穎道:“到底是我這兒媳頑劣惹了董佳小姐,待會兒我親自去探望一下她吧。”
水玲瓏低頭,很無所適從!
到底是諸葛汐的弟妹,姚大夫人不好多說什麼,抱著兩個小寶貝去往了姚老太君的傾竹院,水玲瓏一並前往。
冷幽茹則隨馮晏穎去了她的院子。
諸葛汐醒來時,姚成正好被老太君給叫去了,華容端了雞湯入內,如釋重負道:“大少奶奶,您可是醒了!”
諸葛汐摸了摸旁側冰涼的床鋪,心頭一驚,道:“孩子呢?”
華容把湯放在床頭櫃上,扶著諸葛汐坐直身子,並在她身後墊了個厚厚的枕頭,這才微笑著道:“大夫人和世子妃抱著兩位小爺去傾竹院給老太君請安了,用籃子提著,又蓋了棉絮,不會驚風的,您放心。”
諸葛汐又道:“大少爺呢?”
“大少爺也去了。”
“嗯。”諸葛汐發出一個微弱的鼻音,顯然有點兒不放心。
華容搬了個杌子在床邊坐下,端起碗,舀了一勺子粥送至諸葛汐唇邊:“大少奶奶,羅媽媽說您餓得太久,第一頓先用點兒粥暖暖胃,讓奴婢晚些時候再給您備豐盛些的膳食。”
諸葛汐的確餓了,乖乖地吃了一碗粥,還想吃,華容便盛了另一碗,諸葛汐喝了幾口卻又覺著特撐。
華容拿出帕子給諸葛汐擦了嘴,又用幹毛巾拭去她身上粘膩的汗水,並換了身幹淨褻衣,諸葛汐犯困,躺下準備繼續睡,華容抿抿唇,道出了藏在心裏許久的疑惑:“大少奶奶,您有沒有想過您為何會早產?”
預產期是十二月,眼下才十一月初,提前了將近一個月!
雖然羅媽媽一再保證雙生胎早產很正常,但華容的心裏仍舊惴惴不安,尤其水玲瓏檢查了屋子裏的東西後,哪怕沒察覺到異常她也難以釋懷。
諸葛汐的眼底泛起一絲警惕:“怎麼?有哪兒不對勁?羅媽媽怎麼說?”
華容加入了自己的主觀想法,答道:“羅媽媽說有些雙生胎早產是正常的,隻是您這時間提前的也太多了些,羅媽媽畢竟在這行混了多年的,什麼風浪和醃臢手段沒見過?她隻管接生,耳朵和嘴巴子卻是死的。”
末了,怕諸葛汐不信,又加了一句,“世子妃也這麼認為的。”
人的劣根性,容易偏信壞的東西,諸葛汐原本沒多大感覺,此時也好像聞到了陰謀的氣息,加上固元膏的元凶尚未查出,她就更加坐立難安了。她蹙眉道:“玲瓏怎麼說?”
華容把水玲瓏檢查日用物品和食品的事說了一遍:“……世子妃畢竟不是正兒八經的大夫,就算能認出寒性食物,卻辨不出其中的貓膩,大少奶奶,您看咱們要不要把府裏的大夫請來查探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