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怒喝(1 / 3)

民國廿六年臘月廿五夜,清和縣城大街上寒風陣陣,樹葉在街上的青石板上“刷刷”地翻滾著。

“喲,要下雪啦。”外號叫雲吞的胖掌櫃黃福泰把頭伸出“慢吞吞”酒店的窗口,對著滿濃厚的的鉛雲嘟噥了一句。從他滿麵的的憂愁中,仿佛在埋怨著。黃老板的焦燥不無道理,近來兵荒馬亂,北邊在大打,銀安縣城不時有潰兵退進來。這些敗兵散卒,有些連日本膏藥旗都沒見過,就到這裏白吃白拿,吹胡子瞪眼睛的。潰兵們來他店中吃喝,喝醉了,有的哭著爹娘,有的大罵鬼子,有的互相對打。看來,他們不是不愛國,是把對敵人的恨發泄在這裏了。

雖然情有可原,但黃老板卻受不起了,那滿地的瓷貨碎片,散架的桌椅,他的心象被一揪一揪的,但他不敢與潰兵們發火。當夥計騰海蛟來收拾碗片的時候,黃福泰的火會朝他發:“我你呀,空有一身武藝,丘八們砸我家當時,你也不來露骨兩手。”

騰海蛟心裏想:啊喲,老板這盆火倒在我頭上著了?想想有些肚脹,但想著老板平日對他的好處,也隻緩下氣,耐著氣:“我不是管過嘛,被我也打倒過幾個。那些醉兵們自稱自已是抗日英雄,就是要百姓供養,可占理似的。”這句話,又使黃福泰愁上加愁,肚子裏直唱高腔:“爺爺,你傳給我乾隆皇帝吃過麥麵的銀安第一老字號店快要散架了!”

現在黃福泰臉上油光光,紅花花的福相基本消失了,堆滿了憂愁,憤懣的皺折。隔壁的貴妃南貨店,對麵的一口香糕餅店的老板們都用幸災樂禍的眼光向他瞧,好象;“老兄,近來你是瘦多了,比起我們你是吃虧多了,嘻嘻。”

這場兵災過去,黃福泰愁眉苦臉地拔著算盤,肚子裏直叫屈:“自古道盜是篾子,兵是梳子,果然不假。這夥蝗蟲,把我的本錢都叼走了。吃了我的東西,總得打幾個鬼子給我看看嘛,不提鬼子頭來見我,算是喂狗了。哎,空心菜了,看來要關店門了。”

近日市麵較冷清,似乎剛遭過一場大水,蕭條冷落,每個行人的臉上似乎都有掛著一層霜,默默地從店門口走過。店裏吞進吐出的就是那幾個老客,黃福泰多想從他們的口袋裏多撈些錢,以彌補自己的損失呢。但眼前的行人好象是剛吃過飯,對飯店的香味不感興趣。狹窄的長街,刮地風在舔著青石板,隻有風沒吃過飯吧?

夜暮降臨,幾片雪花前來報訊:大雪就要來了!黃福泰看著街上另星的幾個行人,猴著腰,加快著步伐,匆匆消失在街道的轉角處。他不禁失望地自語:“農夫靠吃飯,開店也如此呢。”

開店希望有客來,哪怕是一個也好,這是做老板的心願。黃福泰的眼睛盯得發酸,但街道還是空蕩蕩的。忽然,他眼睛一亮,在昏暗的路燈下,看見了一個身影,腳步有些急,向他的店門走來。

隨著腳步聲,店門口跑進一個篷頭散發的姑娘,隻見她頭上落滿麵了雪花,鼻子凍得紅紅,兩隻烏黑的眼睛在披下的頭發裏骨碌碌地轉,一身的破單衣象蝴蝶般飄舞著。二隻光腳板凍地紅腫,手裏在抖索索地拿著一隻破罐子。

“見鬼,乞丐!”黃福泰如泄氣的皮球重重地坐下。

“先生,給我一罐熱水吧,我奶奶……”姑娘遲疑了一下,顫抖的嘴唇裏噴出一股熱氣。

“滾出去!”還沒等姑娘完,黃福泰早瞪起厭惡的的眼睛,大喝一聲。

姑娘嚇得倒退一步,稍鎮定一下,又乞求道:“先生,行行好,給我一罐熱水,我奶奶快凍死了!”

“滾得遠,喪門星,再就打斷你的腳骨!”黃福泰怒喝著,舉起了雞筆撣子。

姑娘退到了街中,嘴裏還是哀求著:“老板,你行行好,救救我奶奶吧!”

夥計騰海蛟見老板在發火,把頭探出送菜的窗口中,見一個討飯在風雪中哀叫,他同情地歎了口氣:“唉,可憐惜呀,世上的可憐人怎會這樣多呢。”

他舀了一杓熱水,隨手從蒸籠裏抓起兩隻冷饅頭,開了廚房的的後門走了出來,站在牆角裏。

姑娘呆呆地立在街中心,騰海蛟輕聲地叫著:“來,孩,來。”聲音象貓叫。姑娘是聽見了,但他也當是貓叫。當她看清楚牆角裏鑽著一個高頭大馬的漢子時,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不敢過去。騰海蛟把手裏的饅頭的熱水晃了一下,:“過來,給你。”姑娘這才匆匆地奔過來,接過饅頭,盛好湯,感謝道:“大哥,謝謝你了!”鞠了一躬,轉身就要走。“慢”騰海蛟叫住了她。

姑娘停住腳步,騰海蛟關切地問道:“妹妹,你是哪裏人,除夕快到了,為什還在外麵?”

一句話使得姑娘的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服看著眼前陌生的漢子,不覺又把嘴唇咬了咬,咽下了許多想的話,隻:“我家在山西,爹媽都有被日本兵打死了,我和奶奶出來要飯。”

“你奶奶呢?”騰海蛟同情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