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情景,三春夫婦是看到好幾次了,但他倆含淚把頭扭向一邊,裝作沒看見。他們知道,在這種時候,勸慰也是徒勞的,還是讓她哭個痛快,那樣,她的心或許會好受些。
由於家裏添了個臘梅,本來艱難的日子更加艱難了,三春近來一直沒出門,隻是在街坊鄰居處要些破銅壺補補焊焊,勉強地過著日子。弟兄們雖也拿米錢來濟助,但總是開銷大。近日,米甏裏的米剩下不多了,潘玉珍擔憂地對三春:“怎麼辦,我們餓著倒不要緊,臘梅可是練功習武的,人正在發長,餓壞了她,我要心痛。你是否到弟兄們去借點米來。”
三春無可奈何地回答:“我們再不能麻煩弟兄們了,我先到豆腐坊賒點豆腐渣來,我們吃這個,米飯省給臘梅吃。”臘梅每次回家,總捎帶一些柴草,或拾一些煤渣回來,以供三春家燒火用,她心裏常常自責:是我拖累了三哥一家,那裏有混飯吃的地方,我就應該走。
這傍晚,她剛放下柴草,玉珍就熱情地端上噴香的米飯和幾盞素菜,嘴裏熱情地著:“臘梅,你身底子薄,又要勞神勞力地練,怎好常去背柴呢,以後別背了,吃吧。”
臘梅慚愧地:“這沒關係,我在山上練,順便帶些柴草來。三哥,嫂嫂,你們也來吃呀。”三春與玉珍故意摸著嘴巴,:“你吃,你吃,我們吃過了。”
臘梅心裏納悶,咦,哥嫂以前都一塊吃飯,今怎麼比我吃得早?她故作到灶台上去衝開水,猛地掀開鍋蓋,隻見鍋裏還剩著一些豆腐渣。她全明白了,她什麼都清楚了,這兩位善良的恩人為了把米飯省給她吃,自己背著吃豆腐渣。她激動地放下鍋蓋,抖動著嘴唇責備著:“哥嫂,你們欺騙我,你們為什麼要……你們待我太好了!”臘梅一時找不出適當的詞語來表示感謝,隻是淌著淚,一頭撲在玉珍杯裏,放聲大哭起來。
從此後,臘梅覺得更要離開這裏,不能再讓哥嫂背上累贅了,她們為豆子的事已經夠擔憂了,我怎能再去添他們的麻煩。她想遍了許多地方,但都不是她安身立命的立足點。每清晨起來,她總會象大人一樣地感歎:“唉,夜色裏忖忖千條路,日裏還是磨豆腐。現在連豆腐也沒處磨呢。”
這黃昏,落陽的餘暉又把這座古老的縣城描繪成橙黃色彩,烏鴉“哇哇”地叫著,成群結隊地歸巢,東邊的山頭夜幕已開始拉上,向著西邊而去。臘梅坐在三春家的門口,結合著這幾的愁思,自編成一個五更調,悲哀地唱了起來:“一更裏來月初升,想起恩人淚淋淋。二更裏來暗思忖,拖累恩人心不寧。三更裏來心沉沉,想起豆子哭一聲。四更裏來想親人,茫茫人海無處尋。五更裏來心似箭,何處才能來安身。”唱了幾遍,心裏翻騰著:明,我要向海蛟大哥問一聲,哪裏有打雜的地方,如真的沒辦法,我就往北方去找朱醒獅,或許也可找回豆子。對,我討飯也要討到觀音山去。她主意已定,把五更調又重新唱了一遍,看著西山的夕陽一點點沉入山架,心裏想著:太陽也有歸宿的地方,而我呢?
這個悲涼的五更調,又被三春聽到了,他側耳品味了一陣,覺得甜美醉人,不禁走上前去誇獎起來:“臘梅,我不誇讚你,你的嗓音確實很好聽,雖然你不是唱戲的,但我會聽得出,你這嗓音比我們班裏的青衣金滴金還要好,去年秋賣唱的伊亞兒的嗓音還是你圓潤,她的音色有些澀。”這三春誇獎幾句,就去做別事兒了。那臘梅受了讚揚,臉上不覺一熱,大有慚愧之色。當靜下來思量三哥的話,心裏不覺象劃了根火柴,閃亮了一下。既然三哥我的嗓子好,那麼我是否可以去學戲或者去賣唱呢?那學戲與賣唱二個行當,哪一更好些呢?學戲怕的不成,縣裏的戲班早已散了夥,再學戲要學三年,學徒期內沒工錢。還是去賣唱吧,在茶坊,酒館,街邊,客棧都可以賣唱,如賺的錢多,我還可以回報這些恩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