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秋雨一場寒。
纏綿數日的連雨天似乎憋足了勁兒要讓這座城市提前入冬。
宋明亮放下行李箱,上樓,敲響書房門,聽到裏麵一聲低沉回應後推門進去。
書房十分寬敞,是家裏最闊氣最奢華的一處。奢華的不是它的擺設,而且靠牆一排的博古架,那裏收納了他父親畢生的藏品。
宋父站在窗前。年近六旬的老人,體格硬朗,沒有一根白發,保養極佳的手背在身後,隻是此時身上似乎帶著一股淡淡的愁緒。
“回來了?”
“是,剛下飛機,手術很成功,您可以放心了。”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他的姐姐宋明蘭,先天性脊椎疾病,從小到大飽受病痛,這次經人引薦,接受了世界頂尖專家親自操刀的矯正手術。
宋父長籲了一口氣,“那就好,等到了下麵見著你媽,我也有個交代了。”
宋明亮眉頭一挑,“爸,好好的怎麼說起這個了,這次體檢沒問題吧?”
“沒事,隻是到了時候閻王就收人,我們這一茬,這些年陸陸續續的,已經被收走大半了。”
宋明亮不知父親為何忽然如此消極,視線掃向一旁的桌子時,看到一張黑白照,四個年輕男人,身上軍裝半舊,臉上笑容明朗。
“您又在看這個了?”
“今天是你王叔的忌日。”
宋明亮撇撇嘴,“他那是死於非命,算不得數的。”他對這個財大氣粗的叔叔印象並不佳,聽說是什麼錢都賺手段頗狠辣,橫死在自家豪宅,至今都沒查到凶手。
宋父歎氣,“不管怎樣,人是沒了,我們這四個老戰友,也就是剩下兩個了,昨晚我還夢見我們在中/越邊境的叢林裏並肩戰鬥……”
那段戰火彌漫的崢嶸歲月,如今回想起來,隻剩下對那時年輕麵容下淳樸的心靈的緬懷。他發完感慨,一回頭,正好看見兒子臉上的踟躕之色,不禁問:“還有什麼事?”
“爸,我想和颯颯結婚。”
“哦?”宋父揚眉,“她同意了?”
“暫時還沒,我想請您出麵,跟羅叔叔談談。”
“颯颯可不是那種能聽從長輩安排的孩子,你不是等了她這麼多年,怎麼沉不住氣了?”
宋明亮眉頭輕蹙,以前她是心裏有別人,現在那個人跟她已不可能,可她還是不肯接納他,人生苦短,他不想再做無意義的等待了。
知子莫若父,宋父略一沉吟道:“有空我會跟你羅叔叔提一提,不過這種事還得靠你自己努力。”
“我知道。”
機會說來就來。
宋明亮的忠誠守候讓他在第一時間得知羅颯生病。
急性盲腸炎,不算嚴重的病,但也足以在短期內剝奪病人的自理能力。
羅颯躺在病床上,看著男人忙前忙後,襯衫皺巴巴,臉上也帶著憔悴,跟平日斯文整潔的形象判若兩人,她忍不住問:“我對你那麼差,你怎麼從來都不記仇?”
宋明亮苦笑,“我這輩子永遠都做不到的兩件事,一個是記你的仇……”
“另一個呢?”她問。
他沉默了一下,低聲道,“不*你。”
羅颯一時無言。
“好了,不說這個煩你了,你養好身體最重要,我回去給你燉點湯。”
他說完就往出走,清瘦的背影略顯孤單,羅颯心底忽地一酸。
這個人,從十幾歲就一直追隨左右,長大後,她的男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他身邊總是空著,有老同學甚至打趣他取向有問題。她習慣性地忽視他,可是當自己在另一個人那裏被忽視後,她才意識到,這份情有多可貴。
她叫住他,“宋明亮,你願意給我點時間嗎?”
男人驚喜過望,點頭道:“我有的就是時間,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