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床榻上的男孩緊閉著雙眼,麵上是一片清晰的黑氣。
司徒莫離就守在床畔,手中捧著一個噴漆的瓷碗,盛了熱氣騰騰的湯藥,一點點送入阿簡的口中。
牛頭馬麵從牆中橫穿而過,手中舉著一把油燈,燈芯已經燒到了盡頭。
“魂收!”
陰風過處,燈油微微晃動了一下,一刹那明亮,而床榻上的身軀,是徹底地沒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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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中,不見陰氣森森,反倒是有一番繁華明媚。
小亭中,一黑衣男子端坐青石之上,指間輕挑,就是一曲天樂。
山石點綴,簡單中又是一番精致。
男子的琴聲舒緩,於這處小院盤旋繚繞,揮之不去,音色間又是一番繁華美麗,好像在勾勒一副精致的繡圖。
男子的指尖不移琴弦,視線卻時而落到那個青衫男人的身上。
青凰就在不遠處的地方,提著一柄劍,男人的劍勢極快,根本就無法捕捉,在那忽明忽暗的劍影中,隻能瞥到一道青虹。而這四下的花枝樹影亦是摩挲出聲,在這無形的氣流中搖曳擺動。男人的動作不見粗魯,行動見自有一番輕靈,就如柳絮翩飛,竟有一番唯美。
收劍,青凰一步步向亭中走去,眉梢是一片冷峭。
不久,便有牛頭馬麵來交差,雙雙跪於亭前,從燈芯中幻化出一隻白狐,琉璃似的眸子,如雪的皮毛光滑異常。
時簡覺得,自己好似做了一個夢,夢中,他口不能言,身體如霧似幻,輕飄得很。
“你這小外甥與狐九倒是像了十足,先天便是九尾白狐。”閻王向時簡行去,已經將白狐抱到了懷中,胸膛前被填得滿滿當當,溫暖如春:“他到底隻是個孩子,你當真舍得他受苦?”
“這件事,由不得你我。”青凰一頓,眸底是一番掙紮:“天帝已經洞悉了他的存在,憑我的本事,尚且不能與整個天庭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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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簡覺得,自己必定是來到了仙境。
他歡愉地站於彩雲之上,四周都是雲遮霧繞,不是有幾隻仙鶴從身側飛過,仙鳴悅耳。
亭台樓閣築在暖陽之下,金燦燦的一片。
路過石築小橋,抬頭就是霓虹萬丈。
雲巔之上,天門上的牌匾是鎏金文書,有兩隻伏臥的獅子威風凜凜,成對的天兵手握刀戟,身上的盔甲堅硬,泛著冷光。
此時的時簡,是一隻幼狐的模樣,他緊隨著青衫身後,四肢軟軟地踏在雲朵上,九尾在身後曳出柔美的弧度。
一直上到殿門,抬眸間,便見著高高在上的一人,孔雀羽紮成的芭蕉扇豎在座後,男人一頂流蘇金冠下,是一雙冷睿的雙眸,一身的黃袍加身,嘴角的弧度帶著一抹慵懶。
天帝的目光一直周旋在阿簡的身上,似笑非笑。
“這便是狐九的孽畜吧?”尾音在殿中回旋盤繞,阿簡的耳膜一陣尖銳的疼痛,渾身都有些戰栗。
他瑟縮著,四肢扒著青凰,已經躥到了男人的肩頭。
青凰默然不語,離著天帝,足足有好幾多的距離。
“這般孽畜,是該用枷鎖困在天池的。”天帝一手撐著頭顱,懶懶地打了個哈欠,有些漫不經心:“隻是這小獸的眼珠子倒是漂亮的緊,不若叫人挖下來,做成小飾品。”
天帝的嘴角輕咧唇,露出瑩白的牙。
聽得這番話,時簡的小身子明顯就是一陣哆嗦,而青凰緊握著雙拳,不敢違抗。
下一刻,就是一道血光,小狐狸團著身子跌到了白瓷磚上,它的一雙眼珠已經被人挖走,隻剩下黑漆漆的眼眶,透著無盡的黑暗,深邃到看不到底。
淚水衝過那對眼眶,卻衝出無數的血水。
高處的男人卻把玩著那對眼珠,蔑笑著,指尖輕抿,片刻之間,那對眼珠就化為了煙靡。
這人是天地之間的主宰,卻沒有絲毫的悲憫。
“來人,將這小畜生給押到天池的寒潭中去,用千年玄冰劍鎖住它的每一寸心脈,用玄鐵鏈困住它的魂魄。”
擲地有聲,在一殿之中炸破。
時簡尚且沒有從劇烈的疼痛中回過神來,就覺得有人粗魯地捏著自己後頸的皮肉將自己提了起來。
他張著小嘴,鼻端的白須輕輕地顫動著,喉中咕嚕嚕,卻是喚不出一聲。
天池中,是爛漫的蓮花,亭亭玉立,而深潭最底處,白玉鋪就的地麵,內裏鑲嵌著金珠,鑿地為蓮,五莖蓮花開得明豔,鮮活玲瓏。
白狐被囚在冰天雪地中,冰錐深深地紮入他的肌肉,五髒六腑揪痛。
千瘡百孔,流膿的白水從身軀上漫延而出,將他潔白的皮毛玷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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