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葉小姐。自從上次見麵後，再也沒見過你了。我問謝老三，他說你到重慶投親來了。你現在在哪裏，做什麼，還好嗎？”
投親？沒想到謝老三編出了這麼完美的謊話。不，是那個“三姨”說的也不一定。我靈機一動。
“對。來投奔我的姨媽。她住在江北那邊。我現在住在她那裏。“
”看你的情況，比幾個月前好了很多。“他欣慰的說。“你現在是找了工作呢，還是……”
我低聲說，”還……賦閑在家。”
給軍統當報務員這份工作，當然不能隨便說。
“你姨媽不願供你上大學嗎？”他停下腳步，“抱歉，可能我不該這麼說。聽謝老三說，你在樂山讀中學的成績很好，所以……“
我苦笑了一下。“姨媽沒有那個能力。再說，兵荒馬亂的，能有什麼書可讀啊。“
”話可不能那麼說，兵荒馬亂，國家也不能沒有讀書種子啊。”
“陸長官……哦，陸先生，你不是在成都嗎？”我迅速把話題轉開。
“我剛好來出差。過兩天還得回去。”
“你……”我們同時發問。
他對我笑笑，說，你先說吧。
我其實想問問他在警備司令部做什麼。上次匆忙，忘了他的軍銜，好像不是很高。那兩個警察一看見他的通行證就怕成那樣，有點奇怪。
如果問的太老道，會顯得我不是普通人。我謹慎地挑選著用詞。
“在成都的時候，為什麼那兩個混蛋那麼怕你啊？”
他冷漠的哦了一聲。“他們受我們管。對了。你後來怎麼到重慶來的吧。”
台詞一時還沒有編排停當。“說來話長……”我支吾著。
他站著左右看了看。“有家茶館，我們不如坐下慢慢聊吧。”
清茶奉上，我端著茶杯暖著手。剛才一路上準備出來的劇本可以用了。我告訴他謝老三有些情況並不了解。還說，我並不是樂山讀的中學，隻是逃難的時候在樂山呆過一段時間而已。實際上我是南京人，本來就讀著大學……我把從南京跟大學搬遷的經曆，後來如何要去投延安抗日照實說了，隻略掉了啟軒那一部分。
”後來路不通，錢也花光了。同去的同學生了重病。好不容易問昔日的老師借了點錢，大家走到成都。錢又花光了，家裏聯係不上。實在沒辦法，同學出去打零工，我剛好碰到了”三姨“，其實她隻是我在南京時一個鄰居的遠方親戚而已，她讓我到麵攤上打點零工，順便還能有口飯吃。所幸時間不長，我跟逃到重慶的姨媽取得了聯係，姨媽給我寄了點路費，這才回到重慶來。”
真實和虛構混在一起，最難分辨。說起來，也不容易說漏嘴。
我喝了口茶，補充道，“在謝老三哪裏我怕他是壞人，所以有些事沒告訴他。”說完回想了一下有沒有什麼漏掉。
他聽得出了神，喃喃的說，“原來是這樣。”他看著我，說：“難怪我當時看見你的時候，就覺得你是不該幹粗活的。”
我坦然地說：“沒什麼該不該的。鬼子一來，一切都變了。很多以前想不敢想的事，到重慶的一路上都見了，都做了。把同學從死人堆裏扒出來，給傷員包紮傷口，看著醫官把腐爛的肉挖掉……幹點粗活，算得了什麼呢？至少，命還在。”
“你就這樣，從大學輟了學？”他惋惜著我的大學生涯。我又何嚐不是呢。木已成舟，昨日之日不可留。
我沉默著。
“沒想到，你這麼勇敢。”他看著我的眼睛。
“你說去抗日？”我問，“國仇家恨，算不上勇敢。再說，我不是……又回來了嘛。”
“那也很勇敢。”他急忙說。
“你的同學後來怎麼樣了？”這個細節他居然沒忽略。
“他後來還是從軍去了。去了哪個部分……”我想了半天，覺得不能亂編，以免弄巧成拙。“他好像信裏說過，但我不記得了。”他沒有追問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