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溫柔(1 / 2)

我原先聽小坤說過,白瑋傾有癆症,而且很多年了,一到陰天就咳得停不下,偶爾痰中帶血,曾經還有一次幾乎病危,她和周逸辭沒孩子可能也和她自身體質虛弱有關,就算勉強懷上常年服藥病病歪歪的孩子生下來也不會太健康,搞不好胎死腹中,倒把她徹底摧垮了。

我忽然覺得有點心疼周逸辭,他擁有權勢錢財地位,卻沒有一個健康的太太和可愛的子嗣。

白瑋傾將蒼白削瘦的臉埋在他懷中,由於情緒激動她劇烈咳了起來,咳得險些岔氣,周逸辭沒說什麼,他似乎習慣了她的病,隻是用掌心在她背上輕輕拍打著,她每咳一聲會伴隨著幹嘔,他眉頭便蹙得更深一分,緊緊擰在一起。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手足無措麵容慘淡的周逸辭,他一向可以掌控所有,唯獨白瑋傾的病,自始至終都脫離於他的掌心。他也許並不是對於醫治不好她而覺得心灰意冷,他更多不能接受這世上還有事物不在他的意料和部署中,是他無能為力且未知的。

在白瑋傾好不容易勉強止住劇咳時,已經沒了力氣坐起來,就趴在他懷裏,他斟了杯菊花茶遞到她唇邊喂她喝下去,她唇上濕漉漉的,他用指尖給她擦拭幹淨,眉目是極少見的溫柔。

白瑋傾氣喘籲籲,眼角的濡濕已經幹涸,“逸辭,前幾天我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周逸辭麵容一凜,“不可以。”

白瑋傾被他拒絕得一怔,她紅著眼央求他,“你要我一輩子都陷在自責中嗎?我作為你的妻子,活著不能為你周家生兒育女,死了我會遭報應的,我會下地獄的。”

周逸辭不語,他手仍舊搭在白瑋傾背上,她從他懷裏掙紮著坐起來,慘白的臉猶如一張紙,沒有半點血色,“我想要做母親,可我沒有辦法,每當我看到街上那些孩子童稚的臉,逸辭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上蒼給了我顯赫的家世,優秀的丈夫,它是公平的,同時也沒收了我生子的資格,如果給我自己選擇,我願意舍掉家世得到做媽媽的權利,但我沒得選。”

她忽然用兩隻枯瘦如柴的手捂住臉,她似乎在哭,肩膀是顫抖的,連帶著周逸辭落在她腰間的手也隨著一起抖動,可她沒有發出聲音,我看不到她指縫間是否滲出了眼淚,周逸辭削薄的唇闔動了兩下,“好了,這些事以後再說。”

“還有以後嗎?我們都不要自欺欺人,我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撒手人寰,可能是十年,也可能一年。我想趁我還有意識,還能看到的時候,將這一切我放不下的事都做好,你不肯給我一個瞑目的機會嗎。”

“但你有問過我的想法嗎。”

周逸辭見怎麼都勸不住她,他收了收臉上的縱容,“代孕這種事情我暫時沒有打算,如果真到了不得不做決定的一天,再安排也為時不晚。”

“可我怕自己看不到,我不能放心。”

白瑋傾啼哭著說完這幾個字,她又開始咳嗽,周逸辭才嚴肅起來的麵孔,在她那一陣撕心裂肺的顫抖中柔軟下來,他歎口氣手伸到她腋下,將她從沙發上抱起,“上樓休息。”

我聽到他這麼說立刻蹲下飛快爬進傭人房間,將門緩慢合上,我看不到外麵情況,隻能憑借聽覺感受漸漸逼近的腳步聲,在樓梯口岔路上又走遠,最終消失於斜對麵的客臥。

我蹲在地上蜷縮著,用手臂抱住膝蓋,麵前的門上染了一絲淡淡的灰塵,空氣裏也漂浮著白色的塵埃,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又因何這樣失落。

剛才那番對話他們說得含糊不清,但前後分析似乎和孩子有關,白瑋傾自責於自己無法為周逸辭孕育子嗣,她不知在央求他做什麼,已經不是第一次提及,而周逸辭顯然不願接受。

我等到客房裏的啜泣聲平息下來,才起身拉開門出去,周逸辭恰好也從裏麵出來,他穿著居家服背靠牆壁,疲憊不堪的揉捏著眉心,他聽到我的腳步聲指尖動作一頓,但沒有睜開眼,隻淡淡的說了句,“為什麼發出聲音。”

我覺得我沒法解釋,顯得特蒼白,在他心裏自然有一個定論,如果我說的和他的定論一樣,他會信,如果不一樣,他隻會當作充滿心機的狡辯,白瑋傾身體很糟糕,就像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因為死人本身就是一個遺憾,周逸辭心裏的天枰正在傾向她,我好想一個張牙舞爪的狐狸精,在摧殘燃燒著她為數不多的光陰。

我說,“我沒有惡意,我就想知道我方不方便下樓,我咳嗽隻是對您的示意,如果我知道周太太在,我打死都不出去,我不敢。”

周逸辭將指尖從眉心上移,按在額頭凸起的骨頭上,用手指橫向用力的刮著,我朝他走過去,站在他麵前,幾乎要和他胸膛相貼,我仰起頭,頂著一張因為他沉默而有些慘淡的臉,我握住他的手,他動作倏然停下,隨即將眼睛睜開,我們四目相視,我眼底滿是期待,他眼底平淡如水,我不死心問他,“周先生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