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逆光的昏暗麵容看不出是笑還是平靜,他淡淡問了我一句,“我好看嗎。”
我沒反應,他赤條條的身軀朝我走過來,我這才回過神,反手猛地把門關上,我掌心死死抵住門扉,生怕他會追出來把我抓回去,周逸辭還不會做出這樣的事,可穆津霖這風流胚子誰又說得準。
我對著門用力呼吸了好久,才緩慢平複自己心裏怦怦亂跳的悸動。我剛轉身要回房,忽然看到曹媽麵無表情站在我身後,她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都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覺的,一點聲響都沒有。
我嚇得噎了口氣,使勁用手拍打胸口,“曹媽有事嗎。”
她越過我頭頂掃了一眼穆津霖的房間,“三太太一直在裏麵嗎。”
我當然沒法說一直在,換誰都會多想,何況有頭一位三太太做前車之鑒,大家對這宅子裏穆錫海的女人猜測頗多,我隻好扯了個謊說剛進去不久,找大少爺說點事。
曹媽意味深長的看著我,“可我始終就在門外,並沒有看到有人進出,三太太是剛進去嗎?”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在我房門口放著一隻盛滿了衣服的木盆,有個小馬紮,旁邊是衣架,顯然曹媽在天台上晾衣服,二樓誰進出哪裏她一目了然,再醒目不過。
我一時失語不知怎麼彌補自己的謊言,曹媽也沒繼續追問下去,她指了指一樓,“老爺回來了,二太太找他哭訴,老爺剛才讓我上來請您下去,您想好怎麼對付,二太太脾氣大,最受不得委屈,老爺給寵壞了,是我疏忽忘了叮囑您,二太太身邊的人還是盡量不要招惹。”
我透過木梯扶手間空隙看向樓下,人倒是瞧不著,但隱約聽見穆錫海和二太太說話的聲音,我長出一口氣,“二太太我可以忍讓,長幼有序,她排在我前頭,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但她身邊下人作威作福猖狂無禮,我絕不能容。”
曹媽沒說話,她轉身奔著木盆走過去,彎腰從裏頭拾衣物,我站在原地猶豫了一會兒,過去幫助她一起晾,天台的落地窗完全打開,灌入進來一陣料峭的寒風,風中夾著雪花,柔和貼在皮膚上,眨眼便融化,曹媽感歎說下雪了,應該是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了。
一瓣雪花在我掌心內成為了一滴水,我望向窗外,雪下得不大,但很密集,落在湖泊裏很快便消融,看不到一絲痕跡,遠山蒼翠的鬆針和柏楓仍舊綠意盎然無懼嚴寒,在那些堅硬葉子的強勢下,雪花顯得柔弱了許多。
此時穆津霖的房中忽然傳出嘩嘩的水聲,曹媽聽到後臉上一僵,她側眸看了看,我知道她可能誤會了,一般男女在激情過後才會立刻洗澡,而且我還在裏頭那麼久,什麼事都夠做了,我一邊往衣架上鉤掛衣服,一邊對曹媽解釋說,“我和大少爺之前見過幾麵,彼此熟識,僅僅是朋友。”
曹媽沉默接過我手上東西,彎腰跨出去,踮著腳掛在天台的高架上,我端起木盆也跟出去,站在她旁邊打下手,任由密密麻麻的雪花滾落吹拂在我臉頰和鎖骨,起初還覺得很溫柔,到後麵雪越下越大,像刀子般淩厲淒寒,我有些發冷,往門裏縮了縮。
曹媽說,“三太太進去吧,我一個人能做。”
我沒有動,仍舊固執一件件往她手上遞,她在接過最後一件時盯著天空說,“之前的三太太挺可憐的,要不是二太太非要趕盡殺絕,其實轟出去也就行了,老爺沒那麼惡毒。”
我沉默聽她說完,她撣了撣手上幾乎要凝結的冰水,彎腰邁回來,“二太太心眼小,大太太早就看出來她度量不容人,自己又是很綿軟的性子,所以處處躲閃,不會直接和她接觸交鋒,三太太年輕氣盛,大少爺還是單身,能避諱的事就不要落人口實,給二太太更囂張的機會。”
我現在才確定曹媽是為我好,並沒有要落井下石賣主求榮的意思,我很感激握了握她的手,“謝謝曹媽,我會注意。”
的確我和穆津霖剛才的事如果被其他人看到,都是劫數難逃,門裏的事誰能往好處想,怎麼誇張怎麼傳,一場風波大戰在所難免,穆津霖什麼都不怕,他畢竟是穆家血脈,且比周逸辭更多了一份共同生活的父子情分,穆錫海再不痛快虎毒不食子,我一萬張嘴也洗脫不了自己。
二太太再奸詐卑鄙我可以防備較量,可穆津霖的城府太深,他和周逸辭都仿佛戴著一張麵具,很厚很重,輕易都揭不下來,更不要妄想看穿。
他可以是救我的人,也可以是害我的人。
我按住扶手推門進房間,在關門時特意看了一眼穆津霖的屋門,裏頭水聲早已停止,斜射的雪光自天窗滲入,投灑在門扉上,顯得安靜又神秘,像極了他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