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之前都沒有見過我,怎麼知道我奪了權不會恃寵而驕,不會讓局勢比二太太掌控時候更糟糕。”
她撥弄佛珠的手指停頓了一下,“你去看三太太不就是善良仁慈的最好體現嗎,她和你無親無故,你肯去幫助她,代表你比二太太有人性。”
我沒有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我盯著她手上已經撥了多半圈的紅色佛珠,“大太太信佛嗎。”
“不信,閑著沒事撥著玩兒而已。女人隻要相信自己的丈夫就夠了,男人是天,自己的信仰和喜好不重要。老爺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我笑著說,“老爺能娶到大太太這樣賢惠的妻子,是他除了事業之外唯一漂亮的一步棋。”
我話音落下,空氣內忽然一片死寂,燃燒著的香折斷,漂浮的煙霧也仿佛陷入靜止。
大太太眯著眼睛,手指撥完最後一顆佛珠,不知道怎麼了,那根串著珠子的線猛地繃斷,一百多顆佛珠瞬間四散,七零八落灑了一地,有幾顆蹦到我懷裏,涼涼的,像融化的雪。
這是很不祥的征兆,所幸我們都不信佛,不怕什麼災禍,但我還是被那聲脆響嚇了一跳,大太太也是一怔,她完全睜開眼睛,注視著在地麵跳動的紅色佛珠,我剛要從蒲團上起身撿珠子,她出聲製止我,“不要管。”
我停下動作抬眸看她,她麵容平靜說,“它們被捆久了,斷了就斷了。”
她既然這樣說,我也懶得撿,我又重新坐回去,她摸索到牆角豎著的一根拐杖,將那些珠子全都從腳下推到其他地方,她若有所思問我,“你看了三太太的慘狀,心裏害怕嗎。”
我端起茶杯,伸出舌尖舔了舔,苦得舌根發澀,都沒了知覺,我將茶水潑進火爐裏,澆滅了仍舊在燃燒的烈焰,“沈碧成背叛老爺生下野種罪有應得,這個下場她活該。可跳出我對老爺的感情,她也是個可憐女人,我才會出手喂她點食物。”
大太太微笑看著我,“你對老爺有感情嗎。”
我沒有回答,她望向那隻碩大的鼎爐,“我聽管家說,你二十歲。”她嗤笑出來,“二十歲的女人,愛上六十七歲的男人,這可真是一段佳話。”
我沒有否認她的疑問,我直截了當說,“除了大太太,這世上不會再有女人對老爺產生男女之情,老爺貪圖的也不是我們的心,我們貪圖的更不是他的人。”
“是啊。”大太太頗為感慨,“可惜男人怎麼就看不透呢,年輕的年老的,全都前赴後繼栽在漂亮女人的手段裏,妻子就在他身後寸步不離的守著,可他偏偏要去討好別人,他這輩子納進來的妾就有五個,死了一個跑了一個囚了一個,他還是看不透。”
她憔悴衰老的眼睛有些泛紅和空洞,一束雪光透過窗紗照射進來,灑在她削瘦的臉上,投下一塊塊斑駁琳琅的剪影,就像一幅飽含歲月滄桑的永恒的油畫。
我們這樣靜坐了許久,直到那名帶我進來的傭人再次返回,告訴我大太太要休息了,我從蒲團上起身,隨著她往門外走,在到達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大太太單薄的背影禁錮在輪椅上,她惆悵而從容,似乎早已放棄對穆錫海的期待。
就在這一刻我特別憎惡,憎惡這世上和我一樣的女人。每一個光鮮亮麗囂張無比的情人,都是踩著另外一個女人的眼淚和青春爬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