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有想過周逸辭的人生這樣坎坷,我以為他作為幼子會非常受穆錫海的寵愛,原來他的骨頭從小就這麼倔。
而他母親更固執,就像一顆石頭,至死不屈。
我問沈碧成,“為什麼他母親不帶著他去找之前的丈夫,何必自己一個人過,那樣不是很艱難。”
沈碧成把手上的空碗放回食盒裏,“聽林姨說另娶了,等了她兩年就娶了同村的女人,娶了沒多久二太太就被趕出去,不過她也沒想過去找那男人,穆錫海的占有欲很強烈,他非常計較自己吃過吐出去的殘渣被別人再二次享用,他寧可丟進垃圾桶也不允許它在其他人手中得到使用價值,所以二太太為了保住丈夫才會一個人顛沛流離。女人的愛情不都是很偉大嗎,相比較男人的自私,女人的愛更無私。”
我盯著地上灑落的幾粒白米,“她做得很好,她不斷灌輸仇恨和獨立的思想給周逸辭,她為了生存的辛勞和穆錫海欺男霸女的無恥在他心上深深紮根,他很透了不公的人生,也想與貧窮和欺壓反抗到底,才會在自己擁有扳倒別人的能力時瘋狂撕殺,不論無辜還是活該。”
我說完偏頭注視她,“周逸辭插手了這件事,不然我一個人救不了你,他在安排人調查莫雄和齊良莠,凡是與三年前鑒定報告有關的經手人,他都不會放過。如果不是他作為後盾,你這份仇怨隻能隨著時間永遠沉沒,眼看著齊良莠興風作浪逍遙法外而無能為力。”
“他為什麼要插手,他想顛覆穆家還是吞噬財產,或者他是想弑父嗎。”
沈碧成問完這句話她自己又十分謹慎的否決了,“他一定不會,他們是父子,而且穆錫海並沒有傷害過他,他的悲慘童年是他自己選擇的,他完全可以安穩富足。”
我聽出她話裏的辯解與不安,我非常驚訝說,“難道你還擔心穆錫海的安危嗎。”
她抿著嘴唇沒有說話,我很好笑的嗤了出來,“齊良莠縱然是凶手,可這個世界最讓人憎惡也最該死的是推波助瀾的幫凶,你不要忘記你抱著繈褓嬰兒跪在瓢潑大雨中所有人的冷眼旁觀,更不要忘記齊良莠挽著穆錫海居高臨下得意奸詐的麵孔,他們欺壓毫無反抗能力的底層人,像土匪強盜一樣蠻橫掠奪金錢與美色,這些人都該死,一個也不能活。”
沈碧成表情複雜注視著我,蠟燭滲出的一絲暗光中,我從她明亮的瞳孔內看到自己微微猙獰與歹毒的模樣,我從沒見到過那麼可怕而陌生的自己,那不是周逸辭眼中的貪婪和冷漠,而是為了男人扭曲的心智。
是許許多多深陷在愛情中無法自拔的女人最終都會走向的歧路。
我怔了怔,深深吸入一口氣平複自己,沈碧成猶豫了很久說,“你幫助我平冤,除了想聯合我鏟除隨時會威脅傷害你的齊良莠,更希望借此給穆錫海重創,報複他強占你的恨意與打碎你愛情美夢的殘忍,你其實很希望他死,他死了你才有機會自由,才有追隨那個男人的可能,對嗎。”
沈碧成看著我驟然變僵硬的麵容,我沒有回答她心裏也有數了,她笑著說,“其實我從來沒有經曆過真正的愛情,我也一直為了討生活而輾轉,給穆錫海做三太太的時光,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日子,雖然它的結局很悲哀。”
我盯著蠟燭頭上燃燒的一簇火苗,伸手將它握住,它已經悄無聲息的燃燒了一半,隻還剩下最後一點點,仿佛隨時都會因為燃盡而將這裏陷入永恒的黑暗。
“如果三年的悲慘仍舊不能焚毀你心中的仁慈,你可以選擇拒絕,為一個根本不值得的男人,銘記那點可笑的恩情。他的確給了你好生活,可你也給了他青春與美貌,他對你的寵愛是因為你對他的誘惑,你在他眼裏並不是一個女人,而是一隻寵物,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寵物嗎?”
三年時間加劇了沈碧成對齊良莠的仇恨,卻也淡化了她對報複穆錫海的執念,她愧對自己無能保護兒子,也不得已認這份無福消受的薄命,她同我一樣都是掙紮在社會底層的女人,在世態涼薄中對一絲絲溫暖與疼愛很難釋懷,她和我不同是她仍舊無比善良,她會把所有錯歸咎在齊良莠身上,而極力為穆錫海擇清,我也一直認為我是仁慈的,會哭會心軟,會施與援手幫助淒慘的人,但其實我非常殘忍,也無比自私,我心底住著一個魔鬼,這個魔鬼被我在顛沛流離中壓製了二十年,它隨著我的得勢我的脫胎換骨以及對愛情的渴望緩慢複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