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辭不語,他掃了一眼被她狠狠劃掉的一行文字,她力氣太大,亦或是不知下了多大決心,薄薄一層紙被筆尖戳破,罅隙內露出一絲白光。
一段婚姻需要心動、感情、溝通、漫長的時間陪伴和朝夕相處的問候,才能組合為一個相濡以沫風雨與共的家庭。而一段婚姻的終結隻需要一句抱歉和我接受,就可以幹幹脆脆的斬斷,從此形同陌路,互不幹涉。
男人總是比女人更瀟灑,任何一份離婚協議書的簽署,男人的筆畫很流暢,而女人的筆畫卻在顫抖。
男人結束的僅僅是一場錯誤婚姻,女人結束的是自己一生最好的青春。
她再難遺忘那一刻的心疼和哀傷,不管嘴巴多堅強,眼神多明亮。
白瑋傾僵硬著慘白著,把協議遞給陳律師,陳律師接過後以眼神征詢周逸辭,後者不動聲色點了下頭,陳律師收好後悄無聲息的離開桌位,避開到茶樓門外,給予他們足夠的空間溝通。
“什麼時候去辦理離婚證。”
白瑋傾說隨時都可以。
周逸辭抬起手腕看時間,他在心裏約摸估計了下,“明天可以嗎,我讓吳助理到你住處接你,我在民政局等候。”
白瑋傾笑著說好,但她臉上的笑容也僅僅維持了一秒不到,就再沒力氣支撐,驟然垮塌下來。
周逸辭有了離開的意圖,他將掛在椅背上的西裝拿下來穿好,但沒有立刻係紐扣,而是放緩動作為自己倒了杯茶水,“身體務必繼續治療,如果有需要,可以來找我。”
白瑋傾捏了捏拳頭,“還可以去麻煩你嗎。”
周逸辭點頭說當然。
她眼底閃過一絲晶瑩,唇角的笑容越放越大,這一刻落在我視線內十分心酸,就好像一個亡命之徒疲倦了要回頭是岸,卻發現身後的船早被熊熊烈火焚燒為灰燼,他回不了頭,前麵一片波濤洶湧又必死無疑。
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價,最好的辦法就是不愚蠢,可惜沒人能做到,誰一輩子不在愛情裏栽次跟頭呢,穆津霖都在誇讚我的聰慧,可我還不是在泥汙沼澤裏拚命掙紮都站不起來。
不過相比較白瑋傾自掘墳墓,我至少還留了一條退路,也手持著巨大籌碼,不至於讓自己無路可走。
周逸辭慢條斯理飲著最後一杯茶,白瑋傾看著他躊躇了很久,她像是要問什麼,可遲遲沒問出口,周逸辭透過杯身倒影發現她的彷徨,他將杯子放在桌上,“對協議內容有什麼問題嗎。”
白瑋傾搖頭說沒有,她深深吸了口氣,“可我有一個問題,我很想知道。”
周逸辭嗯了聲,讓她問。
她麵容露出一絲倉促和悲憫,“你愛過我嗎。”
他沒有浪費思考的時間,隻幹脆說了聲抱歉。
這是他尊重的方式,也是他對這段婚姻最後的答複。
白瑋傾張著嘴巴,像是有些呼吸困難,她迅速泛白的嘴唇微微顫了顫,“我也是,對你很抱歉。”
她說完睜大眼睛朝窗外吐了口氣,極力保持笑容,雙手在臉頰兩側不斷扇著風,像是很熱的樣子,她眼圈開始猩紅,哽咽著嗬笑了兩聲,“那你愛程歡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讓我捏著雜誌的手狠狠一抖,猛地撕開了一個角,破碎的兩張紙一大一小,大的還卡在書頁裏,小的被我攥在掌心,我才發現自己連指尖都是汗,很快浸濕了那張色彩斑駁的紙。
周逸辭一顆顆係上紐扣,他筆挺的背在西裝包裹下顯得那麼堅硬瀟灑,他問白瑋傾這個問題重要嗎。
白瑋傾手指死死抓住桌角,猙獰的青筋浮現,像一個青麵獠牙的妖怪。
“答案也許不重要,但我隻想知道在你心裏是否隻存在利益,這世上真的有除了利益什麼感情都不動的男人嗎。”
“沒有。”周逸辭果斷吐出這兩個字,“不會有什麼感情都不動的男人。”
白瑋傾盯著他眼睛一字一頓說,“所以你其實是愛她的,當矛盾衝突卷入你身邊所有人,包括父親兄長,心腹摯友,你都會狠狠廝殺不留情麵,也隻有程歡才能幸免,對嗎。”
他毫不猶豫,“對。”
白瑋傾眼泛淚光,她像是終於又相信了這世間的愛情,在這麼殘酷的男人身上也不能幸免,而她僅僅因為賭注錯了人,才會得到這樣淒涼的結局。
她笑著說好,可笑著笑著卻流下淚來。
周逸辭臉色凝重伸出手在她潮濕的眼角抹了抹,“看我有了軟肋,你是不是很解氣。”
白瑋傾噴笑出來,“是啊,特別解氣,終於你也不是無堅不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