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律師見所有人都不說話,他雙手交叉置於腹部,挨個詢問是否還有問題,旁聽管家蹙眉看了我一眼,“老爺將四成財產都給予三太太?”
金律師點頭說是,主要還是三太太腹中骨肉,老爺覺得很虧欠,無法陪伴長大,希望在錢財方式給予最大嗬護。
腹中骨肉四個字讓穆津霖再次悶笑出來,他是這裏最大的明眼人,清楚一切不為人知的內幕,包括我自己都非常驚訝,他每次問我信誓旦旦,我根本不明白他從何種渠道得知,如果是憑空猜測聯想出來的,周逸辭這樣防備他也難怪,這人實在太精,也太陰了。
管家不可置信盯著那份遺囑,他走過去掀開,仔細打量穆錫海簽名的部分,他看了很久發現那的確是穆錫海本人簽署,沒有一絲值得懷疑的漏洞,而那天穆錫海將金律師叫入病房,還跟著公證處及法院人士,做不了任何假,更重要金律師也沒這個必要,他和我私下連接觸都沒有過,一門之隔的距離,誰能敢呢,外麵立著穆津霖和周周逸辭兩樽煞佛,眼皮子底下圖謀家財,除非是不要命了。
但他就是死活想不通,他下意識看了眼坐在沙發上依舊沉默的周逸辭,他臉上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隱約窺見笑容,說不出是好是壞的笑容,“二少爺?”
他喊了聲,後者紋絲不動,隻指尖撥弄戒指上的祖母綠寶石微微動著,管家殘存最後一點不死心,他把遺囑撂回桌上,用很唬人的氣勢說,“三太太才侍奉老爺多久,雖然她懷孕,可畢竟孩子還沒生,老爺臨終犯這麼大的糊塗,不把財產給妻兒,給一個外人。”
如此明顯的指向,我當然不會再坐視不理,我端坐著冷笑出來,“管家是在說我不配拿到這四成嗎?”
管家臉色不善,他似乎帶著一絲怨氣說不敢,我冷冷看他,“不敢就對了,你算什麼東西,在我麵前指手畫腳。管家跟老爺一輩子,老爺最注重禮教和尊卑,你耳濡目染還不懂以下犯上的道理嗎。我的是與非,老爺不在了,還有大太太,還有天譴雷劈呢,輪得到你一個下人多嘴嗎?”
管家呼出口氣,他抿著唇不敢再置喙,金律師重新將遺囑拿起塞入公文包裏,他取出另外一個白色的針織帶遞到我手中,我透過密密麻麻的通氣眼看到浮於最上麵的存單和鑰匙,金律師對我說,“穆老先生所有東西都在這裏,銀行單據,書房古董架後的保險櫃鑰匙,還有他寄存於摯友家中的一筆數額龐大的現金,您需要拿這封手寫信去取,他同樣在濱城。”
我接過來問金律師摯友家裏存了多少。
他說具體數目不清楚,但大約是他總資產的兩成。
我笑出來,“老爺寧可放在非親非故的摯友那裏保存,都不願寄放於兩個兒子名下。管家,老爺不是突然苛待津霖和逸辭,而是一早就有這大大小小的根源。這不就是最好的解釋嗎,他不信任,任何人都是一樣,他寧可信任老友。”
管家不語,他其實很不明白我和周逸辭怎麼忽然間演變為了生死仇敵,談不上針鋒相對,可全然不像孕育了一個孩子的關係,我不為他考慮,隻一味抓住不該我得的東西,周逸辭也沒有采取措施,任由我玩鬧,似乎對這筆錢財並不在意,可沒有人會不在意,不管他多有錢,這筆遺產都是對他的錦上添花和極大助力。
金律師見我們都沒有問題,他說了聲告辭,我和他握了手,他本想再和兩個男人握手,然而穆津霖視若無睹,周逸辭臉色陰森,金律師最終哪個也沒打擾,悄無聲息的離開了莊園。
我緊緊捏住包裹,感受著指尖被戳中的突兀堅硬的棱角和鋒利,在一片近乎窒息的沉默中深深吐出一口氣,我終究還是賭贏了,將這個宅子的每個人都狠狠黑化,揭露他們最醜陋自私的一麵,一切的背叛欺騙奸詐和無情都痛擊了穆錫海,他發現自己從沒有看透過這些人,不論是妻子,還是子女,他一直以來都和一張張麵具生活,他覺得可笑可恥又可悲,所以他用最直接而殘酷的方式,完成了他人生最後的賜予。
管家和傭人下去準備餐飯,穆津霖吸完那根煙,他走回來拿煙盒,他目光從我身上閃過,笑著說,“恭喜三太太。”
我沒有回應,穆錫海剛死,恭喜的話我不能接,否則會顯得我盼望這一天,雖然宅子裏沒誰不盼著他死,可他兒子怎麼折騰別人說不上,我卻不能。
穆津霖手指在金色的煙盒商標上撫摸著,他若有所思說,“父親去世,我本以為逸辭會得到最多,畢竟他年幼離家,三十多歲才回來,期間缺失的父愛與溫暖,父親勢必用錢財補償,他也隻能用這個補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