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周逸辭都無法讓我這樣不顧形象嚎啕悲傷,我怕他會討厭那樣歇斯底裏醜陋猙獰的我,我不敢釋放,拚命壓抑隱藏,以致於投射出任何一個和他有關的炸彈都能將我粉身碎骨。
穆津霖沉著一副麵孔,他無奈又氣憤,盯著我淚流滿麵的狼狽,我眯著眼睛在他麵前哭了一會兒,他忽然很好笑的嗤了出來,他掌心早就握著一塊方帕,他非常蠻橫暴力扒拉掉我捂住鼻唇的手,拿著那塊帕子在我所有遍布淚痕的皮膚上使勁搓擦,我被他弄疼,我推開他,他不肯放過我,用手扯住我肩膀,將我固定在他懷裏,繼續狠狠的擦拭。
他幾乎把我皮都要搓掉了才罷休,他把帕子丟給司機,司機一把攥住,轉身進入車裏,他陰森森說,“東西拿到手了嗎。”
我看著他不說話,他掃了一眼我來的方向,那棟籠罩在陰雲綿綿裏的莊園,我察覺到他的目光,我有些心寒問他,“你早知道他動手了,對嗎。”
“今天才料到,因為他找了老頭子之前非常信任和得力的副總,委托對方在公司幫忙打點。於是我猜想梁錦國這裏的遺產已經被他拿走。”
我捂著臉深深呼吸,“你知道天崩地裂的滋味嗎。”
他幸災樂禍,“不就是你現在嗎。”
我搖頭,“不,我感受了很多次,每一次都和周逸辭有關,也許旁人會覺得愚蠢,為什麼我到這一步還不肯醒悟,還要繼續熬下去,但我知道你會懂。”
我說完透過指縫看他,“你懂,對嗎。”
穆津霖笑了聲,笑得有幾分不自然,“所以你失去了最大把握可以駕馭周逸辭的籌碼,老頭子留給你兩樣東西,一份是兩成家財,一份是換算下來大致為他兩成遺產的股份。擁有這些股份,再收集市場上一些散股,足以助你榮登決策者的寶席,你將成為公司裏最大的股東,將所有人踩在腳下。周逸辭不在乎錢財,可他在乎老頭子這個位置。勇猛的老虎為什麼不給自己添加一副翅膀,不但入地,還可以上天。到時候整個世界,不都淪為他的殖民地了嗎。”
他伸手將耷拉在我眼前被淋濕的長發撥弄到耳後,“你想要駕馭他,你知道這是你最後翻盤的東西。雙手奉送可以讓他記你一份恩情,但你看得出老頭子感恩我母親一生,卻始終沒有給予愛情,你要的是愛情而不是感恩。你自以為抓著板上釘釘的籌碼,又放肆自己貪戀享受周逸辭給予的愛情泡影,他從沒這樣溫柔縱容過你,你懵了,沉淪了,變得又笨又蠢,錯過了讓你身價翻倍的時機,被他利用掉。原本到手的東西,又悄無聲息的遺漏。”
我身體狠狠一顫,血液在一瞬間被凍僵凝固,成了一條冰河。
我完全不曾想到穆錫海會把這些也給我,我以為這四成隻是錢財和房產,保我和孩子衣食無憂的同時,也削減穆津霖和周逸辭的財力,不為他們加持博弈的更大籌碼。
穆錫海一輩子的心血,怎麼可能交付一個女人手中,他怎麼敢下這份心思。
或許他不是信任我,而是走投無路。
他知道這份東西不論承襲給兩個兒子中的任何一個,都會引發一場手足相殘的家族內戰,輕則淪為濱城茶餘飯後的談資,重則兩敗俱傷公司衰敗。平分又會造成他們的股份低於其他股東,讓集團大權旁落外人手中。所以他想賭一把,賭他沒有看錯我的城府,賭我是否能在其中製衡,做一個表麵上的傀儡實際上運籌帷幄的掌門人,用這塊肥肉勾著他們,讓整個公司繼續發展下去。
他又想保兒子,又想保心血,他也隻能選擇我,押注我感恩他給予我的尊貴能夠打敗我貪婪的野心,成為他的利用品。
可惜我不爭氣,沉溺於他編織給我的愛情美夢裏,卻根本沒看透這愛情到底是不是我想象的模樣。
我顛簸絕望中想要握住些什麼東西來穩自己搖搖擺擺的身子,但我什麼都沒抓到,隻有死寂的空氣。
我慌亂無措中朝前握住冰涼的衣袂,那一角涼到驚心動魄,仍舊遜色於我冰冷的指尖。
“你什麼意思。”
穆津霖冷靜數,“就是字麵上的意思。”
我喉嚨似乎哽住一口血,帶著猩甜的味道,我生生咽了回去,“你暗示我?暗示我被利用了,暗示我這段時間周逸辭對我的好…”
我冷冽的表情掩蓋不住內心的脆弱,我忽然有些說不下去,眼前一片片昏暗,五髒六腑攪拌在一起,恨不得擰出一滴血,我覺得這對我太殘忍,殘忍到了根本無法承受的地步。
我寧可用最後的力氣自欺欺人,把它看作是穆津霖的挑撥,是我太多想,是這個世界的嫉妒。
他手從口袋裏拿出來,摸出一枚尾戒,耐心把玩著上麵明亮但不大的鑽石,我看他戴過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