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盯著周逸辭的動作,他拿起那部手機,起身要離開餐廳,我死死攥住滾燙的湯碗,顧不得那將我灼燒的刺痛,我真想跳入巨大的火爐,讓烈火焚身,尋求能融化我寒心的溫度。
我冷聲問他去哪裏。
周逸辭說接個電話。
我垂眸注視被我捏得搖搖晃晃的碗,裏麵的湯幾乎傾灑出來,“不方便在這裏接嗎,誰也不會打擾你發出聲音。”
周逸辭眯著眼睛遲疑了片刻,他沒有再回避什麼,他知道事已至此,避開我接這個電話會引發軒然大波,我沒有在男人麵前哭鬧威逼自殘的惡習,可我也絕不善罷甘休,我懷著孕,也許其他主動權在他手中,而我與孩子的好壞任由我掌控,他還不如留下。
他重新坐回我旁邊,按下接通,那邊聲音綿綿軟軟,空靈清透,她喊了聲逸辭,便沒有下文。
周逸辭回了句怎麼,她這才笑著說,“你吃飯了嗎。我還餓著。”
他淡淡說吃了,梁禾依有點撒嬌,“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餓著。”
周逸辭捏了捏眉心,他目光注視麵前透明的瓷碗,上麵映著我的臉。
“你怎麼餓著。”
“我剛才一直在試婚紗。”
那邊笑得很甜蜜,不像我和他說話總要帶一絲一毫的討好,她並不需要討好,他們平等而和諧,我心裏割了割,將目光從周逸辭的臉上移開。
他嗯了聲,沒有再說別的,梁禾依語氣裏充滿了疑問,“你今晚怎麼了,是不舒服還是不方便。”
他說沒有,梁禾依問他為什麼忽然間這麼冷淡。
周逸辭輕輕打了個哈欠,“有些累。”
他頓了頓又問,“婚紗喜歡嗎。”
那邊說非常漂亮,穿上像公主,不舍得脫下來。
周逸辭不由露出一絲笑容,“那很好。”
那邊欲言又止,像是要詢問什麼,又不太敢開口逼迫,她聽出周逸辭今晚不熱情,不適合她的問題,她又聊了幾句別的,便叮囑他早點休息。
她已經說了晚安,又哎了一聲,“什麼時候再來陪我。”
周逸辭說不一直都在嗎。
梁禾依聲音低低的,透著一股委屈,“我想要每個白天和晚上。”
我僵硬的身體朝前傾了一下,碰倒了一隻空杯子,杯子歪扭砸在瓷盤邊緣,發出清脆的撞響,周逸辭迅速看過來,梁禾依也聽到,她問怎麼了,周逸辭說沒什麼,那邊陷入沉默,在等他的回答,周逸辭最終說,“很快。”
那邊這才笑了聲,“那我在等。”
等他把電話撂下,我再也忍不住,我克製不了自己內心的崩潰和揪疼,重重把湯碗摔在地上,清脆的啪嚓碎裂聲,一枚碩大的裂片從腳下翻滾,一直滾出餐桌。
熱湯四濺,有幾滴落在我腳踝和腳趾的皮膚,我感覺到疼痛,但顧不上。
鴉雀無聲間,九兒和保姆對視一眼沉默離開餐廳,周逸辭並不知道我燙著,因為碗摔碎的地方距離我很遠,靠近他更多,他沒事他以為我也沒事,拿著勺子繼續喝湯,對我的反應置若罔聞,我瞳中一瞬間湧出眼淚,越來越多的白霧模糊掩蓋了他平靜冷峻的麵容,我顫聲問他,“沒有什麼想和我說的嗎。”
他舀湯的動作一滯,“我應該對你說什麼。”
我指了指手機,“她是誰。”
周逸辭眯著眼睛,眸光裏寂如深海,沒有回答我。
他怎麼回答,他無話可說。
這場自始自終徹頭徹尾的欺騙終於隱瞞不下去。
周逸辭難得被逼到啞口無言的境地,他那張嘴向來不多言,開口就不饒人。誰都是他的敗將,他以為天衣無縫,我抹了抹眼睛。
“婚紗,那不是很好的一件東西,男人和女人在終身大事才會選擇這件東西,所以你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卻還把我一人蒙在鼓裏,讓我為你生兒育女,為你守身如玉,恨不得斬斷我和一切男人的接觸。周逸辭,我們之間連坦白都做不到,連平等和公平都沒有,我還有什麼希望?我到底在等什麼,明知道黎明永遠都不會到來,還抱著你給我的熱罐子,像個癡呆一樣。”
這一天內發生的所有事,給我的震撼與絕望,壓抑與窒息,已經割走了我半條命,我眨眼間失去了許多,頭頂的天坍塌了一角,而那一角之下的地方,是我最渴望的落腳。
周逸辭沒有看我的臉,看我流淌著斑駁淚痕的臉,他拿著一隻勺,碗底的湯已經所剩無幾,他端坐在旁邊,綿長輕薄的呼吸在空氣裏蔓開,他扯了扯係在頸間早已鬆鬆垮垮的領帶,幹脆扯下來丟在桌上,領帶的一角沒入湯鍋,濕淋淋的被浸泡,他眉頭始終深蹙,唇抿成一條窄窄的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