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聽到腳步聲回頭看,保姆等得犯困,她一邊揉眼睛一邊起身問我餓不餓,說著話端起湯鍋就要去廚房熱,九兒從椅子上起來,她了解我,我臉上的表情太晦暗,一看就是和周逸辭不歡而散,她不敢說話煩我,站在旁邊默不作聲等我開口,我在她坐過的位置坐下,盯著麵前寒光爍爍的筷子,“有酒嗎。”
九兒一怔,她柔聲規勸我,“您懷孕了不能飲酒。”
我眼前垂下散亂沒有梳理的長發,慘白的燈光這樣愁悶,這樣悵惘,我有些難過,“我想喝點酒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九兒心疼,“您為孩子著想,什麼不痛快都忍一忍,等生下來,您喝酒我給您斟。”
我盯著她握住我肩膀的手,低聲哀求,“喝一口,一口傷不到孩子,我心裏立刻就能痛快,我痛快了他在我肚子裏才能好過。”
九兒知道我被八方的事壓得透不過氣,她不敢問我那兩成遺產拿到了嗎,她看我這樣失魂落魄也能猜到我失手了,如果我從沒得到過,它淪落誰手中都沒關係,可它原本是我穩操勝券,最後卻又被活生生的斷送,她知道這些和周逸辭有關,除了他誰也不能擊垮我,讓我淒慘到這個程度,他抽掉了我抗爭掠奪的勇氣,我認命,但又不甘。
九兒從玻璃櫃內取出一瓶紅葡萄,她往杯子裏斟了一點,也就兩三口,她遞到我手邊,將瓶子死死抱住,生怕我搶過來,我捏著高腳晃了晃,晶瑩剔透的顏色,散出璨璨的紫光,我問她像不像血,她配合我說像。
我笑著說,“周逸辭今天受傷了,流了很多血,我看著那些血從他肉裏滲出來,我覺得非常解氣,非常泄恨,一直都是我在疼,今天換他疼一次,你說我是不是瘋了。”
九兒眼神有些發凝,她看著我身後呆住,臉色變得煞白,她低低喊了聲程小姐,我嗯了一聲,問她喊我幹嘛,她不說話,嗓子裏嗚嗚的,我剛要含、著杯口把酒吞咽下去,我眼前忽然蓋下來一隻大掌,沾著煙味,沾著不屬於女人的香水味,他阻斷了酒流入我口中的路,我蹙眉,他陰森森說,“解氣泄恨嗎。”
他反手把杯子自我掌心奪過,直接撂在了桌上。
保姆端著冒熱氣的湯鍋從廚房出來,她盯著我頭頂喊了聲先生,將鍋放在餐桌的正中央,“乳鴿雪燕湯。先生您吩咐給程小姐補身體,我特意挑了最貴最好的,味道很清淡,有點甜,您喝不慣,適合程小姐的口味,我給您煲了粥,要為您端上來嗎?”
周逸辭說不要,他拉開椅子坐在我旁邊,隨手把手機放在一側,抽出餐巾紙擦了擦湯匙,拿起我麵前的瓷碗,盛了半勺進來。
湯味很濃,但我沒有胃口,我盯著被他擋住一半的酒杯,伸手想拿,他語氣冷冽,“不能喝酒。”
他命令般的四個字讓我嗆毛,我想起他和梁禾依在意繽廣場看婚紗時的樣子,他那麼溫柔,溫柔得能滴出水,就像一片雲層,像一塊甜糯的夾心糖,他會和她冷言冷語嗎。
我深愛癡迷的周逸辭,到底是被蠱惑,還是他本就是這樣一個男人,失去了利用價值,或者他知道已經牢牢掌控住,便露出他真正的麵目,不管對方的死活與悲歡。
我死死捏著桌布,“你為什麼幹涉我。”
他放下我的碗,又端起他的為自己盛了半碗湯,他嗅了嗅味道,不覺得討厭,便嚐試著喝,我又逼問了他一遍,他淡淡說,“你認為呢。”
“是你的占有欲作祟,而不是你真的關心我。是你關心在意孩子,因為他是你的骨血,換做任何一個女人懷著他,你都會這樣,可程歡到底快樂嗎,她到底要什麼,她是否以淚洗麵,是否不安惶恐,是否看到了一幕幕讓自己錐心的畫麵,要質問又不敢,憋得幾乎發瘋,被算計了還要為你找借口開脫,在你心裏就不重要。”
周逸辭托住碗底的手僵了僵,他盯著浮麵飄蕩的一根蔬菜,不知在想什麼,眼底越來越涼薄,到最後徹底冷笑出來,“相比之下,穆津霖是不是非常完美,體貼溫柔,知道你要什麼,不會命令幹預你,支持你做一切事,在你無助時出現,對嗎。”
我被他氣得渾身發抖,他又給自己舀了一勺,白熱的霧氣吞噬他陰冷至極的麵孔,“你後悔了,後悔慌不擇路撞入我的生活,如果更早一點認識他,才是你現在最想要的。他既能滿足你的身體,還能滿足你的靈魂。”
我咬牙喊他名字,恨不得撲過去堵住那張讓人萬箭穿心的嘴,那唇瓣如此薄,該是柔情萬種,怎麼這麼涼。
正在我們僵持不下的時候,周逸辭放在手邊的電話屏幕忽然閃爍起來,我和他同時看向那小小的手機,從我的角度看不真切,因為很反光,似乎是兩個字,其中有一個類似禾。
我立刻想到了梁禾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