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文珀(2 / 3)

空蕩下來的手臂令我意識到了什麼,我瞪大眼驚恐喊叫,孩子臉上的笑容瞬間變為啼哭,他似乎不認識周逸辭,完全無法在他懷中安分,他嘹亮撕裂的哭聲在死寂的深巷蔓延,每一聲都聽得我心如刀絞。

周逸辭不允許他哭,他十分厭煩用寬厚的大掌捂住孩子口鼻,哭聲立刻戛然而止,隻剩下悶悶的嗚咽。

我嚇得渾身發抖,我看到孩子的臉在他掌下已經變為青紫,仿佛隨時都會窒息,我跪下哀求他不要這樣,會悶死孩子,求他還給我,我不再奢望什麼,隻要這個孩子。

可他根本不理會,他站在距離我一米之外的位置居高臨下俯視我,“現在知道妥協讓步了嗎?我給過你幾次機會。”

我後悔極了,悔得幾乎要殺了自己,我向他磕頭哀求,他卻對此充耳不聞,他抱著早已沒有任何氣息的孩子轉身離開,我走了那麼久都找不到出路的巷子口,他隻走了幾步就出去。

我對著他背影哭嚎,直到他徹徹徹底湮沒在一團濃重的霧氣裏。

我嚇得醒來,分辨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我想要起身,卻發現連眼睛都睜不開,沒有力氣,沒有一丁點力氣,腹部的巨痛和發脹讓我蹙眉,好像裹著那麼多氣無處發泄,我無比僵硬停頓下頑抗的動作。

寂靜如幽穀,我聽不到任何聲音,似乎有燈光在照著我,眼皮意外的世界很刺亮,我本能動了動嘴唇,幹裂的喉嚨,發苦的舌頭,和我不管動任何一處,都很疼的腹部。

我感覺得到肚子平坦下去,裏頭空空蕩蕩,我想要摸一下,看是否孩子不見了,但無論手指怎麼動,手臂都抬不起來,重重墜在被子上,像被點了穴位。

我朦朧中聽到九兒在喊,她喊先生,程小姐似乎有意識了。

她聲音很激動澎湃,我半夢半醒,腦子昏昏沉沉,接二連三的刺痛讓我的理智起死回生,我終於積蓄了一絲力氣睜開眼看這個隨孩子出生而天翻地覆的世界,視線是模糊的,塗著白色的水墨,塗著滄桑的雲霧,兩張臉在我眼前定格,似乎屏息靜氣的觀察我,又微微搖晃起來,繚繞的霧氣褪去,一切變的清明,九兒看到我醒來,她驚喜的在旁邊跳起來,她大喊著菩薩保佑,看來信佛也不是全然沒有用處。

我將視線從神神叨叨的她身上收回,看向另外一側,距離我最近的地方,我手被男人握著,很溫熱寬厚的大掌,有點粗糙,但正是我無比熟悉的粗糙。

周逸辭臉上難得有這樣美好純粹的笑容,不夾雜算計與陰謀,不存在陰險和奸詐,笑得溫潤明朗。

他將頭俯下,唇貼著我額頭深情吻了吻,“辛苦,孩子媽。”

似乎什麼都很值得,越是艱辛得來越是那樣彌足珍貴,那樣窩心的暖和。

他還是穿著早晨離開時的一身新郎服,西裝扣子打開,襯衣皺皺巴巴,下巴長出淩亂的胡子,而越過他頭頂,窗外的天是深藍色,深藍中透出一股淺白,淺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變深,變亮,很快就氤氳出了金光,他握住我的手腕戴著表,顯示時間是六點零一分。

我昏睡了半天和一夜。

我終於體會到做母親的感覺,三魂七魄都牽腸掛肚著小小的嬰兒,而不再自私到完全顧著自己的喜怒哀樂權勢惆悵,我迫不及待問周逸辭看過孩子嗎。

他說看了,護士抱出去時正好看了,還拍了一小段視頻。

我激動要看,這一激動手臂緊繃,忽然抻到了什麼,背部刺痛,我低低叫了聲,周逸辭迅速探身下來按住針頭,他等了一會兒不見流血,也沒有青紫,這才緩慢鬆開,我發現自己在輸液,怪不得左臂涼絲絲的,肉裏頭疼。

他從椅子上拿起錄像機,正在那裏撥弄,我問他是男孩還是女孩,他隨口說,“是一隻沒有毛的小豬崽。”

我氣得啐他,可沒有太多力氣,啐得毫無殺傷力,連一點唾沫都沒噴出去,我讓他好好說,他悶笑出來,“很像我。”

我笑著說恭喜你,他說客氣同喜。

他將錄像機遞到我麵前,我仰躺在床上看,畫麵中護士掌心托著一個很小很小的孩子,真的隻有兩隻手那麼大,全身皮粉,皮膚皺巴巴的,像被踩了一樣,閉著眼睛,啼哭的聲音很大,還沾著一點血。

護士說母子平安,恭喜周先生添了小公子。

拍攝的人是吳助理,他將攝像盡可能在不傷害不感染孩子的情況下近距離拍了兩個特寫,醜得像個小老頭,他拍完後拿著錄像機走到醫生旁邊,請他到一側聊聊,鏡頭這時隨即灰暗下來。

我顧不得想吳助理找大夫聊什麼,是否有關保密今天我生產的事宜,我滿腦子隻沉浸在孩子醜得如此驚天動地,讓我難以直視。

我回過神來看了一眼周逸辭,他還在回味這樣一幕,麵容非常快樂,眉眼填滿了柔情,我不可思議問他,“這像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