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行裏的人大多多疑,遇事三分考量七分防備,記得有個姐妹兒陪著一圈裏哥哥吃喝玩樂,跟著過了幾天大佬女人的生活,最終也是死在了這夥人的多疑之下。
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稍不留意開膛破肚,枕邊人睡了那麼久,什麼隱情不知道,怎麼能留活口,小姐嘴巴大,泄露出去完蛋的是整個圈子。
開場所的十有九黒,另外一個半黑不白,死了人端了窩,大把大把的粉,沒點勢力真壓不下,江北是四大場之一,逼格被擺得太高,而美人苑完全是悶聲發財,一點點從百餘個花場中拚出來的,廝殺到了和江北齊名的今天。
美人苑惡名在濱城傳得最響,有人編排了段子,諷刺美人苑人命如草芥,誰想要殺人不犯法,就挑個從美人苑活著走出來的小姐,送到想殺的人身邊,不出幾日對方就能被克死,取笑美人苑刀光劍影命運多舛,能活著一定是命硬。
嵐姐之前告訴過我,美人苑後台不隻通著上麵,還通著省中五城最大的地下圈子,磐虎堂。牽扯人員多達上千,做碼頭營生,對外非常隱晦,從不叨擾百姓,所以知名度不高,但圈子裏卻赫赫有名,省中五大城十小城,這樣的幫派很多,生意上各有各的轄域和地盤,一旦發生大事,一切都以磐虎堂為首。
兩股極端顏色的勢力明麵上不到達一定崩盤的程度都互不交集,私下盤根錯節,難免有些利益往來,一方倒了牽扯出另一方,也是環環相扣。
嵐姐道聽途說沒往心裏去,就當八卦對我和何曼講了,現在看來根本不是訛傳,而是實打實的,更關鍵磐虎堂的大哥不是別人,而是我眼前的穆津霖。
我並不震撼他會做這麼強大,穆家男人都不是吃素的,一個個拎出來跺一跺腳都能引發山崩地裂,這是家族的血性,是傲骨,好漢爹無孬種子。
我驚訝於穆錫海和周逸辭竟然對此一無所知,他們不是查不到,磐虎堂就戳在這裏,他們的勢力要深入也不難,關鍵誰也想不到籠罩整個龐大省份的磐虎堂,竟然出自穆津霖的手。
他每天扮演著無所事事風流紈絝的形象,仿佛打算指著風月山莊混一輩子,不學無術的繡花枕頭,聰明腦子沒用對地方,醉生夢死日複一日,連周逸辭那麼精明多疑都被他騙了過去。
穆錫海盡管一直說自己自豪穆津霖這個長子,其實他這輩子真正的自豪是生了周逸辭,而他最瞧不起的才是穆津霖,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他覺得自己兩個兒子差距也太大了,老大玩玩鬧鬧,一點不靠譜,玩小半輩子也生不出個孫子,而老二靠自己拚出了一方天下,穆錫海就是白手起家,他最欣賞和他一樣的人。
殊不知他至死都沒有看透,在他眼前晃蕩了四十年的男人,隱藏著如此驚世駭俗的一麵。
我看著此時談笑風生的穆津霖,我終於明白什麼叫道行了。
我發覺自己從沒真正認識過他,我隻認識了皮囊,一副和所有人能看到的一樣的皮囊。
他的靈魂,他的骨頭,他的血肉,他的心。
都在層層厚繭之下被包裹得嚴嚴實實不露痕跡。
我低低喊他名字,他聽到回頭看我,我和他四目相視,他還是溫文爾雅邪肆輕佻的穆津霖,我鬆了口氣,露出牙齒笑,
“你怎麼總騙我。”
他沒有說話,抿唇看我,我伸手打了他肩膀一下,“無聊,這麼多人演戲累不累。”
他臉上的笑容有些收攏,變得淺淡,他問我演什麼。
我來不及說話,包房門忽然被推開,侍者跟著一名中年男子進入,包房內其他小姐喊了聲劉總,劉總使了個眼色,她們紛紛從包房內退出去,一陣香氣淋漓從眼前掠過,包房內驟然安靜下來,劉總直奔穆津霖而來,他屈身說,“穆老板找我什麼吩咐。”
穆津霖伸手拿起酒瓶倒了半杯,“聽說江北有人闖進來了,是嗎。”
劉總低頭道歉,“是我的疏忽,沒有讓門口人好好盤查,我已經安排保鏢去教訓,殺雞儆猴,給江北點顏色看看。”
聽到教訓兩個字,我搭在膝蓋上的手倏然一緊,險些扯破了薄薄的裙衫,穆津霖蹙眉,“誰讓你教訓的。”
劉總一怔,“這不是您吩咐下來的規章嗎。”
“我有讓你教訓嗎?”
劉總不明所以,不知道怎麼一早定好的今天忽然變了,穆津霖看了他一眼,“還愣著幹什麼,人關在什麼地方,讓他們停手。”
劉總點頭連說了幾聲是,他轉身走出去,我也沒有耽誤,跟著他一起衝出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