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磐虎堂(1 / 2)

我盯著他伸在半空中的那隻手遲疑了一下。

此時的穆津霖讓我有幾分陌生和茫然。

他似乎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溫潤儒雅的男人,可到底哪裏不是,我也說不出來。

他的眉眼還是穆津霖,可他的氣質卻不是。

在我驚愕與遲疑中,那些男人女人開始不斷起哄,叫嚷著我聽不清楚的話,頭頂黯淡的燈光被擰到最亮,燈火通明下,他們每個人的臉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不像尋常百姓,像一些江湖人士,氣質剛烈冷硬,十分寒厲,讓人膽顫心驚。

有人甚至喊出了嫂子,這一聲稱謂令我瞬間回了神。

我沒有理會穆津霖那隻伸向我的手,視若無睹掠過,坐在他旁邊。

他笑出來,不覺得尷尬,伸手從果盤內拿了一塊蜜瓜遞給我,我沒有接,他直接遞到我唇邊,我抿住不吃,他也不挪開,像和我較勁,我隻好張嘴咬住。

坐在穆津霖對麵的男人剔著光頭,他沒有穿上衣,胸前紋了一整條龍,他沒有街上地痞癟三的浮誇狂野和故作蠻橫,看得出是混出頭臉的人,才能有這樣由內而外散出的氣場,尤其嗓門大,中氣很足。

“霖哥身邊難得有女人,看著很眼生,不知道是道上哪幫派的千金。”

穆津霖沒說話,十分溫柔注視我啃瓜,等我把那片蜜瓜都吃掉,他接過剩下的瓜皮扔進煙灰缸,坐他右手邊的男人起來給我敬煙,我搖頭說不抽,他很殷勤又問我喝什麼酒,我也拒絕了。

他搓了搓手說,“我跟著霖哥幹碼頭,這裏都是霖哥手下的頭目,我也不知道怎麼稱呼您,看叫嫂子您挺不樂意,在濱城道上,您有事盡管招呼一聲,今兒咱們都看清您長相,以後路上遇到了,我們一定知禮。我敬您酒。”

他說完仰脖灌下一整瓶,眉眼仍舊毫無醉態,像是從酒缸裏泡出來的,酒量格外精湛。

坐在角落另一個男人剛點了根煙,他放下打火機仔細看了看我,嘴巴對穆津霖說,“霖哥藏得可真嚴實,我跟您好幾年都不知道,怪不得漳州崔老板給您送俄羅斯的洋妞兒您都不買賬,我以為您舍不得分那塊地,原來是勒緊褲頭等喂熟人,自己守身如玉。”

他說完包房裏人跟著大笑,穆津霖慢條斯理往杯裏倒酒,倒了一半忽然揚起手腕對準那男人臉潑了過去,男人抹了把臉呸了聲,他們笑得更厲害。

我聽他們一言一語你來我往,心裏大概掂量出情況,眉頭禁不住越蹙越深。

早知道穆津霖的產業絕不是風月山莊這麼簡單,山莊的金字招牌在濱城叫得響,幾乎成為官商必經之地,暗箱操作和應酬談判大多在風月場上,可一旦要正兒八經肅穆莊嚴,風月山莊都是首選,盡管賺得不少,也供不上穆津霖如此揮霍,明眼人都看得出,他一定有更大生意做支撐。

他資產成謎,絕不遜色穆錫海與周逸辭任何一個,隻看他敢在拍賣會上叫出上億籌碼買下地皮,對周逸辭的步步緊逼毫不怯弱,就能猜出他底很厚,勢力根基穩,然而我死活沒想到,他的背景竟然是這個。

那年頭每座城市都有獨立在法律之外的地下圈子,有些做得很大,頭目不怕死又會逢源,不斷擴大勢力範圍,罩著一方土壤,與上麵私相授受來往親密,手伸夠長便能八方吸財富甲一方,有些混得不算好,夠自己手下兄弟吃飽穿暖,也就不貪圖更大的肥肉,畢竟這行不好混,越是做得大越要拿出本事來,口袋揣得滿當,便惹同道中人眼紅嫉妒十麵埋伏,那是真刀真槍拚一場,平息不了就得改朝換代。

江湖裏的是是非非生生死死,猶如一隻螻蟻微不足道,隨時都會死在路上,隨時也都會站在頂端。

站上去不意味著這輩子都在上頭,踩在腳下也不意味著永遠都是墊腳石,眨眼間傾覆,眨眼間轟塌,人去樓空樂極生悲的數也數不清。

我最接近這一行的暴戾黑暗就是在江北混飯吃那兩年,場所一批又一批的花魁紅牌交替更迭,有幾個就是死在江湖人手裏,血跡斑斑的現場被傳得滿城風雨,上麵不少人介入查了幾天,最後也不了了之,周逸辭和傅驚晟很忌諱同行的惡鬥,根本不願出手討說法,死也就死了,都還要繼續混,不真正撕破臉誰也不願火拚,拚一把就是不計其數的人命。

當時圈子裏姑娘都人心惶惶,就怕自己被那種人物看上,不去陪不識抬舉,惹惱了別想活,去陪還是一死,有膽小的裝病不敢上班,直到被媽咪去窩裏抓過來,才哭哭啼啼認命幹活。

地下圈子混到最上頭的,都有很大本事和才能,心狠手辣見血封喉,這輩子絕辦不到的兩件事就是心軟和服軟。

商場官場還憑借幾分運氣和貴人提攜,但江湖可是真材實料,靠運氣隻能交火時躲枚槍子兒,不可能助自己飛黃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