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2 / 2)

除了這塊毒瘤,濱城另外一個衍生於江湖下的極端就是整隻腳都踩在血雨腥風中的皇司碼頭。

這塊四通八達的寶地讓上頭又愛又恨,愛是它的經濟效益養活了多半個濱城,簡直就是印鈔機,恨是它的生意內容越來越不見天日,近兩年完全踞臥在磐虎堂和興龍會手中,逐步脫離了白道的管轄。

雖然錢還是照例分,可白道一向唯我獨尊,當然不能接受有任何一項是掌控之外,所以對皇司碼頭的動向關注得極為密切。

我對皇司碼頭早有耳聞,隻是從沒想過它背後的大佬竟然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穆津霖,怪不得過億的錢打水漂他也舍得扔,就為了不給周逸辭拿下地皮的機會,限製他的商業版圖,這份氣魄沒龐大家財支撐著,也禁不住折騰。

關鍵他手底下那麼多人,一口一個霖哥叫著,也沒有叫出門道去,即便他挨個警告過讓所有人低調行事,這兩瓣嘴唇上下碰,崩出半個字順藤摸瓜也查到他頭上,不得不說他幫規森嚴,掩藏得太好。恐怕他的真實身份暴露,連周逸辭都大吃一驚。

由於上麵的留意和警惕,碼頭這幾年出貨進貨的時間改得亂七八糟,一天一個點兒,時而深夜時而早晨,每個參與的人都守口如瓶,半點不泄風聲,上頭想摸脈絡都找不到規律。

每日淩晨四點是皇司碼頭最熱鬧的時候。

港口上蟄伏的貨船汽笛鳴嘯,海岸線上一片日光初升的金黃璀璨,鷗鳥銜著魚蝦落在礁石上,有漁夫的船在淺灘擱置,為來往高行闊步的大船讓路,扁舟搖搖晃晃,木漿撲朔,漁夫還站不穩,更別提歇腳的鳥蟲,稀稀拉拉騰空而起,驚醒了岸上沉睡的光陰。

高掛的油燈被漲潮的海風近乎撲滅,風就起這一陣,可黃沙都被揚起,像落入了沙畫。

平房窗子破破爛爛,用明紙糊著,看得真切裏頭人影躥動,煙頭衣服攤開於牆角,撲克牌散落一地。

要開始一天生計的工人漸漸蘇醒,一個個抻著懶腰走出鐵門,向著淩亂的沙灘啐一口痰,“媽的,這破天氣,又刮風,船都不好掌舵。”

岸邊水上的輪胎坐著年輕的小夥,從厚重的防寒服裏探頭叫嚷,“巴哥!有艘夜航船撞礁石了,今兒這貨卸不卸?”

矮胖的男人脖子上戴著一條大金鏈,金子貨真價實,可有點俗氣,他臉上好大一塊胎記,看上去尤其醜陋,他大聲喊回去,“次奧你媽!卸貨等條子查啊?用帆布蓋上,拿香煙盒擋住,找人輪流值守,開船都他媽不會開,撞礁石上怎麼不撞死他!出了問題霖哥怪罪,直接給家裏寄遺書!”

巴哥罵罵咧咧一臉不快,坐輪胎上水裏飄蕩的小夥子嚇得不敢言語,悶頭解船鎖,他將視線從無邊無際的海麵收回,耳畔是波濤洶湧的呼嘯聲,對麵興龍會的人已經開始有條不紊裝貨,準備趁著天大亮之前,把船開出港口。

巴哥有點著急,手底下人最近懶散,效益沒上個月高,霖哥有日子沒來,恐怕要躲不過這一劫。

他從肥大的褲衩子裏摸出半根抽過的煙,在沒被海水浸泡過的幹燥沙子上磨了磨,拿火柴棍一劃,煙頭燃燒起來,他狠狠的嘬了口,一名手下從平房裏拿著棉襖出來,給他披在身上,諂媚著要遞火,巴哥反手就一巴掌,“眼瞎啊,老子都快抽完了!”

手下委屈,嘟囔說,“您胸前肉擋上光了,我沒看清。”

話音未落又挨了一巴掌,比上一下更狠,“你說我胖啊?”

手下捂著臉搖頭,巴哥最後吸了口,把煙蒂扔進沙子裏,他小而銳的眼睛掃到大門外緩慢駛入的黑車,“快快快,看著沒,霖哥來了。”

巴哥一邊說一邊踢他屁股蛋,“趕緊拿賬本,拿一盒好煙,給霖哥搬椅子,椅子上鋪個墊兒!”

手下著急忙慌跑進平房裏,門口滑了一跤差點栽倒,巴哥罵了聲廢物,趕緊迎上去,親自打開車門,彎腰把裏頭坐著的男人請下來。

巴哥也算道上混出名堂的,讓他卑躬屈膝當二把手沒人做得到,可他現在心服口服,為什麼呢,他真覺得自己跟著的大哥有本事,這本事不是嘴皮子吹出來的,是真刀真槍。

一雙鋥亮的皮鞋踩在沙灘上,厚厚的沙子湮沒了鞋幫。

穆津霖戴著寬大的墨鏡,穿了一聲黑色長款皮衣,他精壯的胸肌輪廓在襯衣下若隱若現,巴哥咽了口唾沫,他怕這男人,整個碼頭磐虎堂的手下,沒有不怕他的,甚至在他麵前連句整話都說不利索。

巴哥跟他時間久,玩笑也能開,但大部分都正兒八經,能和穆津霖東拉西扯的就他身邊兩三名心腹,其餘人都得把頭乖乖低下來。

穆津霖站在車旁舔了下門牙,隔著鏡片掃了眼熱鬧的碼頭,“事辦妥了嗎。”

巴哥不敢說實情,他啜喏著嗯了聲,“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