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逸辭其實也有軟肋。
隻是他的軟肋隱藏太深,沒有人發現過而已。
外界都以為他是無堅不摧刀槍不入的,他連自己父親去世都沒有表現出太多情緒,他的哭很假,所有人都看得出,那是不達心底的悲傷,隻做樣子。
他眼睛雖然含著淚,卻並不紅,他甚至沒有幾位太太嚎啕大哭悲戚哀慟令人動容,參加葬禮的賓客都在說,這個男人真可怕,他沒有心,沒有血,沒有感情,隻有一腔冷漠,和對權勢的癡迷。
然而吳助理眼中此時此刻的周逸辭,終於突破了他的底線,敗給了他的軟肋。
他死死握著方向盤,接連闖了兩個紅燈,在無比寬闊的街道像一隻發了瘋的豹子,從南到北,從東向西,再沒有能夠安撫他降服他的東西。
他胸口每每起伏一次,粗重的呼吸便在車廂內蔓延,如果有一把火擺在他眼前,他或許已經焚燒了整個世界。
程歡和文珀走了。
他是不是聽錯了。
周逸辭覺得可笑,穆津霖怎麼會闖到公寓救人,他怎麼會知道程歡被他囚禁,他已經得到了穆氏一半,甚至和自己平起平坐,他還要怎樣,連自己的女人孩子也搶嗎?
“誰走漏了風聲。”
他終於開口,嗓子無比沙啞,像一把刀,割在凜冽的寒風中,割在柔嫩的血肉上,吳助理喉嚨泛起酸澀,他覺得天底下沒有人理解周逸辭的苦,他其實並沒有那麼殘忍,因為沒有人走過他的路,也就不會理解他現在到底想什麼。
“您不是知道嗎。”
吳助理實在不敢指名道姓,他覺得周逸辭隨時都會殺人,他此時眼中的猩紅太陰森,已經瀕臨難以控製的邊緣。
周逸辭沒有回應,他捏著方向盤的手指緊了緊,他恨毒了女人,恨毒了女人多事的嘴,更恨毒了女人對愛情倉促的抉擇和永遠後知後覺。
他一路將車開得飛快,直到停泊在公寓外,他甚至來不及停穩便跳下車衝入客廳,保姆和九兒坐在沙發上哭,保鏢也都負傷,牆根與地麵一片狼藉,半個小時前經曆了一場生死惡鬥。
周逸辭知道穆津霖身手好,他如果執意帶人走,不要說四名保鏢,即便四十名,他也能得手,大不了魚死網破。
但他仍舊不甘心,他不願相信,他跑上二樓推開臥房門,他祈盼著打開的霎那,程歡就坐在梳妝鏡前,穿著粉色的睡袍,正為自己描眉,描得顏色很醜,眉形也很糟糕,他看不入眼,奪走她手上的筆,親自為她畫,她裝作麵無波瀾,其實也很喜歡他畫出的樣子。
亦或者她大吵大鬧,罵他是禽獸是畜生是王八蛋,為什麼要束縛她,她想出去買一份酒釀圓子,買一份桂花蒸糕,買一份糖葫蘆,她質問他為什麼不讓她出去。
她即便嚎哭著,也並不暴躁,她本身就很溫柔,哪怕現實萬箭穿心,她還是柔情萬種,她就是那樣一個猶如江南風光的女子,媚與美刻進眉眼,刻進骨頭,美得悄無聲息,又纏綿悱惻。
可她不見了。
沒留下半句告別,隻有昨晚至死方休的折磨與痛恨。
周逸辭身體晃了晃,他又轉身衝向對麵的嬰兒房,小小的藍色床上空空蕩蕩,被子掀開,一角垂落在地毯,玩具散落在地上,分明那麼多,可還是孤零零。
陽台上窗紗拉了一半,將外麵苟延殘喘的夕陽遮住,消融在悲涼的黃昏中,猶如一台陳舊的老相機,定格在曠世灰暗的鏡頭裏。
她怎麼會不帶走文珀,他還記得他說出要把文珀從她身邊奪走不給她撫養時,程歡恨不得殺人的眼神,她那樣可真倔,倔得讓人歎息。
她隻是從沒有好好想過,那是否會成真。
她做了太多噩夢,她沒有給過自己半個美夢,也許她有,卻沒說,她也覺得那不切實際,永不可能實現。
周逸辭握緊拳頭,眼前浮現出穆津霖得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