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津霖剛要開口,我將茶杯裏的水一飲而盡,“讓他們進來。”
手下一怔,看著我愣神,我偏頭看他,“去辦。”
他點頭答應了聲,轉身跑出去,沒多久一陣腳步聲逐漸逼近,穆津霖讓我上樓,我端坐著沒動,他有些著急,蹙眉朝我走過來,伸手想要拉我,正在這個關頭,鄭廳長笑著喊了聲穆老板,從門外一步踏入進來。
文雋靠在邊兒上抽煙,穆津霖直起身掃了一眼守在門口的人,慢條斯理說,“鄭廳長,這樣大張旗鼓來找我吃茶嗎?”
“哎,吃茶怎麼也要我請穆老板到清風港那樣高級餐廳才匹配您的身份,我不過來例行檢查,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您樹大招風,這幾年財路廣,惹人不痛快了。”
穆津霖嗬了聲,他從口袋裏摸出煙,叼在牙齒間,沒有急於點燃,而是一副痞子相眯眼看他,“怎麼,連屋子也查?”
鄭廳長笑而不語,身後的人馬蠢蠢欲動,眼睛正無比精銳在屋子裏環視,穆津霖吐了口煙霧,“阿文,關門。”
文雋剛要踢門,鄭廳長忽然按住他肩膀,文雋本能一撤,從他指尖掠過,砰地一聲關上了門,外麵的人馬接著又撞開,門的巨大重力衝彈,幸虧文雋躲閃快,否則肋骨非得被拍碎不可。
我從沙發上猛然站起,“放肆!”
我將水杯朝大門扔去,啪地一聲四下炸裂,門口人的角度不能看到我,隻從天而降一隻杯子,紛紛向後撤了半步,我走過去,冷冷掃視他們,“吃了熊心豹子膽,拿自己當根蔥了,驚嚇了我,連你們上頭都給我摘下烏紗帽滾蛋!”
鄭廳長一怔,他並不認識我,蹙眉打量了片刻,“這位是?”
我將視線從門口收回,定格在他臉上,文雋思付了一下,“這位是三太太。”
顯然這種關頭這樣的身份最能化險為夷,我和穆津霖的關係一日不在濱城暴露,三太太的頭銜還是能為我們平不少事端,鄭廳長遲疑了下,“哪位三太太?”
我揚起下巴,“濱城還有哪位高門大戶,有三太太能在這裏出現。”
鄭廳長愣住,完全沒有想到會撞上穆錫海的三太太,他立刻摘掉戴在頭上的製服帽子,朝我伸出手,“原來是穆三太,之前沒見過不熟悉您的樣貌,失禮了。”
我垂眸輕蔑看了眼他的手,“穆宅接觸的人非富即貴,都是頂級名流,以鄭廳長的職位,確實到不了能認識我的地步,再高你兩級的,也就剛剛配和我握下手。”
他臉色微微一僵,將手收回去,滲出隱約的尷尬,他們都很清楚穆錫海最寵愛的三太太是怎樣的上位史,平庸至極一步登天,使出手段勾引降服謀奪了大筆財產,這樣厲害的角色,誰也不願得罪和衝撞,他伸出手朝門口聽差的下屬揮了揮,他們齊齊朝遠處避開。
他朝我走近一步,微微躬了下身子,讓自己低於我,這才開口說,“穆三太,您多包涵,無意驚嚇您,我也不知道您這樣尊貴的身份會出現在這麼亂的碼頭。”
“我也沒想到遇見鄭廳長帶著人過來作威作福。”
他尷尬發笑,“我也是接到了上麵的部署。”
“錫海生前和濱城政客都有往來,你上麵那些人,把名字報上來,我派人過去問問,我現在當家,這是變著法的給我難堪,我正喝茶呢,忽然闖入進來一夥人,還都是男人,穆家對女眷家規森嚴,你們打算往我身上潑髒水啊。以為錫海不在了就不拿穆家當回事,對嗎。”
我走過去壓下身體,小聲說,“鄭廳長,連錫海次子都要給三分薄麵,我這個位置,還得不到你一分敬重嗎。梁錦國那位置,見了我還得好言好臉。怎麼,要我把他叫過來,親自送鄭廳長離港嗎?順便也查查——”
我說著話戳了戳他帽子上的大簷,“這帽子還能戴多久。”
“不敢不敢。三太言重。”
鄭廳長舔了舔嘴唇,他有些六神無主,手指抖動著把帽子重新扣在腦袋上,一邊說一邊往屋外走,“查也查過了,倉庫一點問題沒有,這是有人給我提供了假消息,怪我沒查清是否屬實,三太多包涵。”
我背過身去冷冷說了句不送,將門狠狠一關。
鄭廳長碰了一鼻子灰,不但沒有查出貨物的下落,反而得罪了兩個人,他有些惱火,出了碼頭坐上車,掏出手機給正在等消息的周逸辭打過去,對方很快接通,他開口就是壓抑不住的火氣,“周總,怎麼不把情況打探清楚呢?您的三姨母在碼頭,我正好撞上她,誰不知道您父親把股份都給了她,這可是濱城大人物,誰敢惹。您都不敢直麵頂撞的人,怎麼讓我來得罪。”
周逸辭對這個結果波瀾不驚,他的目的無非是讓興龍會磐虎堂徹底割裂反目,也不枉費他派出鬼仇潛伏在興龍會不斷說服史清明出手的心血。
另外一層他想讓這個傻帽過去試探下,看程歡是否會出手,果然,她的修為又高深了一層,已經練就得處變不驚。
他想著她那副強勢凜然實際心慌的嬌俏臉孔,忍不住笑出來,“哦?原來我的三姨母也在。”
鄭廳長對他不慌不忙的樣子氣得哎呦了聲,“根本就沒有命令吩咐到碼頭盤查,我是聽了你的話擅自過來的,這不是在上麵考察我的時候給我惹禍呀!您父親雖然過世,可勢力招牌都在,她要是去遞話,上頭震懾於穆家人脈和餘威,再中途給我撤下來,這不是當著仕途同僚打我的臉麵嗎!”
“鄭廳長不必擔心,興龍會捅出的消息,您隻是去例行公務,他們怪罪不到您頭上,所有火都發在史清明那裏。這兩方自相殘殺,二虎相鬥必有一傷,您到時坐收漁利,一次性殲滅兩大組織,再立一筆大功,您不是更十拿九穩嗎,何止一個副局,正局也擔當得起。”
鄭廳長抹了把臉上急出的汗,他磕磕巴巴問,“是這話嗎?”
“當然。”
鄭廳長煩躁恐慌的心情緩慢平複下來,“可三太似乎很保周總的兄長,有三太在,估計上麵也不方便下手,說句真心話,仕途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您父親都知道,三太想必也知道,這牽一發動全身,恐怕沒那麼容易。”
他現在想起她戳著自己帽子時意味深長的眼神,還覺得心慌。
周逸辭沒搭理他,隨手把電話遞給旁邊的吳助理,他負手而立,站在二十九層的摩天大樓電梯內,透過還在逐步攀升的高度俯瞰不遠處的港口,眼底的笑容暈染得越來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