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離開巴哥旁邊,往鐵門外頭走,他走出沒幾步,忽然一名手下從後頭追上來,腳底下打滑,直接撲倒在沙坑裏,濺起一地飛揚的塵沙。
穆津霖伸手在眼前揮了揮,“慌什麼。”
“霖哥,興龍會那邊放出了消息,說咱倉庫裏有槍火,聽說已經有人往這邊趕,咱怎麼辦?”
穆津霖插在口袋裏的手倏然握成拳,這他媽忒沒道義了,圈子裏還有背後玩兒這種黑手的,連他媽各做各的生意彼此互不幹預的道理都不懂,真他媽不能留了。
巴哥也跑過來,他讓那名手下趕緊調集人馬,把倉庫的槍火搬進木屋,穆津霖剛想製止,他怕驚嚇了程歡和文珀,巴哥跺了下腳,“哥,顧忌不了那麼多,這批貨我們早就和緬甸簽訂了合同,咱不能虧,這賠死的買賣!人家當咱玩損招,到時候幹起來沒贏頭,而且我們私下搞這東西,這也是要惹麻煩的。”
手下從沙坑裏爬起來,顧不得拍打屁股上的泥土,一邊往碼頭跑一邊招呼工人進倉庫,並為了防止對海的興龍會看到貨送到了木屋二度透風聲,還在海岸的船艙上掛起了黑色帆布,整整五艘船排列成一線,將這邊碼頭遮蓋得密不透風。
我正抱著文珀喂奶,忽然一群工人闖進來,嚇了我一跳,他們手上搬著咖啡色的木頭箱子,還有的是鐵皮箱,似乎非常沉重,五大三粗的兩個漢子抬一個都有些吃力,文珀也不喝奶了,瞪大眼睛盯著看。
穆津霖從後頭跟進來,他讓巴哥把文珀抱上二樓,那些工人將貨物藏匿在各個隱蔽的角落,我看出情況不對勁,問他出了什麼事,他來不及跟我說清楚,隻交待了一個大概,我沒說話,麵無表情注視那些被罩上餐布的箱子。
箱子裏的東西查出來可是要命的罪,沒有任何商量餘地和辯護可能。
穆津霖不會不知道。
可他還是冒險涉足了,人在金錢麵前,多數時候是沒有理智的。
錢可以把人的理智吞噬瓦解掉,變成一個空洞而貪婪的軀殼。
周逸辭早就察覺到穆津霖的幕後不簡單,他的資產絕不是一個小小的風月山莊,那才能賺多少錢,錢財和權勢是相輔相成的,這點錢遠不能支持他爬到這個位置,周逸辭算計了很多可能,唯獨漏算了這條路。
誰能想得到呢,地下圈子上大名鼎鼎的磐虎堂,會是他親手創立的組織,他才多大年紀,周逸辭比他年輕三歲,他到四十一歲,也未必能讓半個江湖俯首稱臣。
我看得到穆津霖時至今日的顯赫,也感受得到他所向披靡八麵躬身的地位,可這危險也如影隨形,更勝過他擁有的資本。
我不理解男人到底要拚到什麼地步才肯收手,就好像一個巨大的無底洞,再大的誘餌也填不滿喂不飽,擺在眼前的食物,總要比胃口的渴求少很多。
“津霖。”
他指揮著工人斂貨,聽到我喊他立刻扭頭看我,我緊緊握住他的手,他手上有粗糙的繭子,很厚很硬,在拇指與食指之間,是常年拿武器拚殺的緣故。
其實在穆宅那一晚,我就已經摸到他腰部和背部的疤痕,雖然隨日久年深退化得非常淺淡,可還是摸得出一條長長的凹凸不平的溝壑。
生與死,在這樣一條路上,就是眨眼間的事。
誰也不願自己的丈夫身處陷阱,誰也不願提心吊膽過日子。
逃離周逸辭時,我很慶幸穆津霖有這樣大的權勢,隻有能夠製衡匹敵他,才可以確保我與文珀無虞。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我真的想和他生活一輩子,我卻怕了,麵對前方大霧彌漫的險途,我望而生畏。
我覺得這隻握著我的大手,隨時都會迫不得已鬆開。
留給我一片刺目的血光。
“你跟我說句實話,其實做這些生意很危險,你自己也沒有次次全身而退的把握,對嗎。”
他沒想到我逼問這個,垂眸注視著被我握住的手不語,工人們悄無聲息,一個字也不敢吭,將箱子麻利放好後,有條不紊從屋裏退出去,有兩個懂事的經過我麵前朝我鞠了一躬,“嫂子,打擾您了。”
他們從外麵關上門,客廳瞬間空蕩下來,我深深吸了口氣,“我不想你出事,現在的生活我很知足,有你有文珀,不需要更多的東西了。我從前很貪婪,可不是我的就算貪婪到手裏還是要被阻截走,所以我長了記性,明白要知足,不去強求不屬於我的。津霖,我想讓你收手,這樣下去早晚會出事。”
他緊抿薄唇,沒有給予我絲毫回應。
此時窗外的碼頭汽笛震天,六七輛車湧入港口,直奔倉庫位置,文雋推門喊穆津霖過去,他問誰帶隊,文雋說鄭廳長。
我眉骨跳了跳,“鄭廳長,他不是要高升了嗎。”
文雋說,“是要高升,可審批條文在年底。現在他還是要辦案子。”
我透過玻璃看向人聲鼎沸的海岸,倉庫門口駐守著兩名持槍武警,不允許工人靠近,一批公職人員正在裏麵翻找,幾隻存放正經貨物的箱子被打開,裏頭東西七零八落散了一地。
穆津霖手下一名堂主正在旁邊隨行說著什麼,正中央穿著製服的男人就是鄭廳長。
我問文雋,“今天逃得過嗎。”
“看這陣仗肯定有備而來,我感覺不單純是興龍會捅了消息,很有可能是做了一個出頭鳥,消息另有其人放出,而且就是奔著要把磐虎堂致死的目的。”
穆津霖和我同時想到了一個人,可是他沒開口,我也沒提。
如果真是他,我反而不愁了。
我轉身奔著沙發上走去,往上麵一坐,兀自斟茶,“我聽嵐姐說,周逸辭最近與鄭廳長走得頗為親近。”
他們兩個人紛紛看向我,我勾了勾唇,“嵐姐是江北場所的公關媽咪。”
文雋一愣,“嫂子和周逸辭場所的公關很熟?”
我往杯裏倒了點茶,端起來放在鼻子底下嗅,“那就是我安排進去的人。”
文雋看了眼穆津霖,目光有些複雜,似乎對我的心計愕然,穆津霖手插在口袋裏看我,“你安排,他沒有懷疑嗎。”
我挑了挑眉毛,笑得很得意,“拿什麼懷疑,我又不會告訴他我是為了給自己安插眼線。想要瞞天過海,一萬種借口都能遮我的真目的。一個管理小姐的媽咪而已,他才不往心裏擱,有時最不起眼的人,反而是壞事的關鍵。”
文雋在我旁邊長舒了口氣,一名手下從屋外闖進來,看到我在,又退出去,扒著門框對穆津霖說,“鄭廳長查了倉庫和船艙,又去霖哥那邊的辦公室搜過,現在帶人往這邊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