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有別的路嗎。”
周逸辭眯眼打量門上自己淺淺的輪廓,他忽然笑出來,笑得非常溫和美好,“怎麼這樣悲觀,你是我妻子,我會讓你無路可走嗎。”
梁禾依聽到妻子兩個字忽然顫了顫身體,她將剛從眼眶滾出的眼淚抿入薄唇,鹹鹹的味道似乎滲透進她的心。
“我以為你根本不記得,我還是你妻子。”
她朝前爬了兩步,匍匐在地上,她覺得自己已經喪失了力氣,在他麵前像一具潰敗的骷髏,她死死盯著這個與她相識結合才一年多,卻仿佛占據了她半輩子的男人,她的情與恨,她的悲與歡,甚至她幹淨與汙濁,都被他毀得徹徹底底。
“是不是這世上除了她,誰也無法再紮進你心裏,無法再得到你的縱容,即使根本沒想過和你為敵,依然躲不過你的算計和傷害,是不是?”
周逸辭指尖鬆開,那根煙卷自他掌心脫落,輕飄飄墜地,像毫無重量的葉子。
他抿唇一聲不響,拉開門走出去。
那扇門未曾關嚴,露出一條窄窄的縫隙,他漆黑的身影被走廊天窗投射進入的光籠罩,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梁禾依用力仰頭,到力氣耗光,重重的栽下去。
她趴在地上,臉頰緊緊貼著冰涼的瓷磚,她知道自己錯了。
錯得一塌糊塗,餘生不配得到原諒。
我和文珀在嵐姐公寓住了兩天,期間她老公從北城過來,我也見了一麵,他說濱城最近出了事,報紙沒登,讓上麵給壓下了,算是這幾十年來濱城最大一場風波,很多方麵的人都牽涉進來,考慮到各個領域的顏麵以及結果還沒敲定,暫時一段時間都不會曝光。
當時嵐姐正對著鏡子學一款歐美妝容,興致勃勃問我好看嗎,我拿著粉撲幫她修容,隻顧著她,於是她老公隨口一說,我也隨耳一聽,沒往心裏去。
她老公晚上吃了頓飯就走了,說北城事務繁忙,抽空跑一趟就為了看看嵐姐怎麼樣,心裏惦記著,還得連夜趕回去開早會。
嵐姐送他到門口抱著膩歪了好半天,他們難分難舍的樣子讓我更想念穆津霖,我們第一次超過一周都沒有通話,他似乎人間蒸發,從此一絲消息都沒有。
我捏著揣在口袋裏的玉佛,慌得六神無主。
倘若每天不找點事情做來打發光陰,我真覺得度日如年。
我一直在想津霖是不是出事了,可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又被我狠狠壓回去。
他那麼好的身手,那麼縝密的心思,誰能讓他出事,周逸辭也不能。
他們再如何明爭暗鬥你死我活,一旦到了生死存亡的節骨眼上,我不相信還真能要了對方性命不成。
他們所有的惡毒,都在我殘害穆錫海袖手旁觀時用盡了,人這輩子哪能無時無刻都在發狠呢。
第三天早晨嵐姐抱著文珀在庭院裏玩兒,隔著很遠就看到四五輛黑車從小區口駛入進來,徑直停在了鐵柵門外。
車上步下十來名黑衣男人,都長著一張不正經不仁道的臉,非常的剛烈冷硬,嵐姐以為來者不善,立刻叫保鏢出來保護文珀,頭輛車門隨即被推開,走下一名矮胖的男人,右臂上顫著紗布,像受了傷,他隔著門很規矩,並沒有凶神惡煞的闖入,隻是小聲問程小姐在不在。
嵐姐抱著文珀,用手將他臉蓋住,很謹慎問他找程小姐做什麼。
對方還沒來得及回答,我和保鏢從客廳跑出去,一眼看到站在鐵門外的巴哥,我頓時鬆了口氣,笑著讓嵐姐別害怕,是自己人。
巴哥長得壞,一看就不是好東西,看見漂亮女人眼睛放光,又賊又奸,良家婦女和他打碰頭都怕他,何況嵐姐從壞男人堆裏摸爬滾打出來的,當然更瞧他不順眼。
不過嵐姐聽我這麼說,知道是穆津霖那邊的手下,吩咐保鏢開門請他們進屋,那夥人沒動,還站在外頭等著,就巴哥自己進來,他對嵐姐點頭道謝,站在台階底下一臉凝重對我說,“嫂子,霖哥出事了。”
我臉上笑容僵了僵,可巴哥這人一向愛開玩笑,而且口無遮攔,興頭上來什麼都敢說,收都收不住,如果穆津霖不拿腳踢他,下流的話他能講一天一夜不重樣。
我抬腿踹了他膝蓋一腳,“胡說八道,讓你霖哥知道開玩笑都開他頭上了,回來非劈了你不可。”
我說完站在鐵柵門外的幾名手下忽然摘下墨鏡,抹了抹眼睛,我這才看清他們眼皮都腫著,像哭過一次,都是些硬骨頭的漢子,流血流汗不流淚,這樣動作令我不由自主身子一晃,差點栽倒。
沒好事。
一定是出事了。
我鼻子一酸,衝下台階扯住巴哥衣領,他嘶了一聲,翹起右臂躲我,我看到他肩骨滲出的血跡,那一刻心跳都停止了
“他怎麼了,他怎麼了!”
巴哥閉著眼睛哭出聲,“霖哥去椿城路上出事了,他一個人打了一百多個,後來被逼到山路上,刹車失靈翻下山溝,現在躺醫院裏,大夫說…”
他停頓看了我一眼,“嫂子,嫂子你挺住。”
我抓住他衣領的手緊了緊,他感覺到我的顫抖和慌亂,哭得更厲害,說話都是斷斷續續,“霖哥可能腦死亡了。”
我腦子轟地一聲白光閃現,像放了一劑碩大的驚雷,將我轟炸得四分五裂。
我很久都沒有從巴哥口中的噩耗裏回過神來,像靜止凝固了一樣,天地之間一切事物都蕩然無存,沒有聲音,沒有顏色,沒有人煙,甚至沒有空氣。
我是窒息的,是冰冷的,是死氣沉沉,萬念俱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