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終(1 / 3)

周逸辭卒於三十八歲生日前夕。

韋秘書推開辦公室的門嚇了一跳。

那樣矜貴高傲的男人,竟沾滿了一身的血。

奇怪他狼狽至此,唇角有一絲笑。

他似乎並不難過,也不憂傷,更沒太多眷戀。

他彌留那一刻該是非常滿足。

她呆呆看了許久,這才意識到該做什麼,她倉皇失措奔跑出去,站在走廊大喊大叫,吳助理從隔著幾間的休息室出來,他問怎麼了,韋秘書說周總死了。

吳助理一怔,他本能看向早已合住的電梯門,程歡已經走了。

除了她還能是誰。

周逸辭這輩子驕矜不可一世,他的雄心壯誌都在構造宏圖偉業上,還不曾完全圓滿,怎麼可能自殺。

他倒是有可能不還手,如果這個人是她。

他笑出來,韋秘書看到他站在原地發笑,覺得不可思議,“吳助理,我們先救周總。”

他不慌不忙,掃了一眼那扇門,門裏的景象他不去看也知道會如何。

“救不了。”

他說完頓了頓,“程歡是什麼樣的女人,你們不敢想象。她既然做了,不會留活口,她泄恨不泄足,能罷休嗎。”

韋秘書一怔,她整張麵孔都塗滿不可置信,“你說…程小姐殺了周總?是程歡小姐嗎?”

吳助理不言不語,她好笑至極。

梅海到底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了周總和程歡的事,她也不清楚,總之就那麼傳開了。

說周總愛上了曾經的小媽,現在的嫂子。

他娶過兩位妻子,從沒生過孩子。

他之前的女人有過七八個,沒有遮掩什麼,他不避諱自己的感情,因為那統統算不得感情。

瞧他多會算計,把最喜歡的藏起來,保護得那麼好。

是誰這樣敏銳察覺到,傳得繪聲繪色。

但他從沒有理會,就這麼任由發酵,再任由平靜,自始至終像個置身事外的看客。

他是藏著怎樣沉重的心思,才這樣畏懼流言和強權。

他拍下一幅畫作送她,還送過她前世今生的珠寶,更送過一隻狗。

周逸辭這輩子最討厭帶毛兒的,他自己就沒辦法了,身上有毛,尤其是貓狗。

碰一下都要蹙眉好久,何況是共同生活,天天聽叫喚。

他還不喜歡有關生和世的詞彙。

比如那款珠寶的名字。

當一個人忽然相信了從前摒棄的信仰。

一定為了另一個人。

韋秘書捂著臉,她有些累。

好像什麼崩塌了。

她也是從小城市來濱城打拚,一門心思向上爬,進入梅海是她最驕傲的事,梅海和所有公司都不同,因為它的主人是周逸辭,它身披了萬丈榮光,是職場所有人的夢。

她最大的願望就是遇到周逸辭這樣優秀的男人,她非常羨慕他的睿智和深沉。

她覺得這樣的男人永遠不會輸。

也永遠不會墜落下來。

可惜了,這世上哪來的絕對。

“程小姐為什麼要這樣做,周總對她不是很好嗎。她失去了丈夫,沒有了自己的天,擁有那樣不光彩的曆史,她難道不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道理嗎。”

他叼著煙卷,靠在牆壁上閉眼睛。

眼前一幕幕,都已經煙消雲散。

他確實沒想到她這麼狠。

他也沒想到周逸辭縱容到這個程度。

其實他這樣的男人啊。

輕易不表露,也輕易不動容。

身邊的鶯鶯燕燕再多,於他而言不過一件衣服,穿膩了換,甚至摸一下,覺得料子不好,直接扔掉。

可終有一日栽入風月之中,也比尋常男人賠得都多。

瞧,這不是把命賠進來了嗎。

吳助理最終也沒把周逸辭送到醫院,他早就探了呼吸,身子都涼了。

他這輩子太累了。

他的累誰也不知道。

當程歡嫁給穆津霖那一刻,吳助理就知道他垮了。

垮得徹徹底底。

他眉眼間的落寞和仇恨,他眼神內的一片死寂。

吳助理知道穆津霖不下手,就注定要被下手。

他奪了什麼都好,唯獨奪了程歡,幾乎是踩在了周逸辭的死穴上,他當然不會放過。

穆津霖沒有他狠,沒有他絕。

因為他是得到的一方,而周逸辭是失去的一方。

這兩者心裏的仇怨,怎能相提並論。

周逸辭去世這件事很快在濱城掀起軒然大波,具體內幕沒有被透露出去,隻說是暴斃於辦公室。

但他本身就很傳奇,不管怎樣的說法都壓製不住眾說紛紜,很多人猜測他是被謀殺,是穆津霖這方的忠貞死士對他進行了暗殺,也有人說他是被下毒,是穆氏這邊貪婪權位的人買通了梅海的職工,靠近他進行了一出內訌。

總之他的死,結束了濱城近二十年梅海壟斷的局勢。

在我的扶持下,林葆承成功登位穆氏總裁一職,雖然有些非議,可他手中貨真價實的股份,以及兩名繼承者的死去,使所有人隻能接受,沒有第二種選擇。

在他登位的當天,公證處將穆文珀繼承事宜進行了流程處理和法律公證,林葆承也非常配合,並一再像我承諾,一定不會被權勢蒙蔽。

十七年的風光啊,他還能有什麼不滿足。

這個位置如果沒有上一輩的老子給打拚,哪輩子也輪不到這些人頭上。

為了杜絕後顧之憂,我特意讓嵐姐把文珀抱來,在公證文件上按了手印。

文珀不懂自己在做什麼,他盯著紅彤彤的小指尖咯咯笑,對這一切都很茫然陌生,並不清楚他已經是幾十億龐大資產的繼承人,甚至不清楚此時抱著他的母親已經沒有多少時日。

我將唇在他小小白嫩的額頭上貼了貼,我問他文珀開心嗎。

他咯咯笑得歡,嵐姐背過身去抹眼淚。

我記得我從梅海出來回家,嵐姐看到我手上還沒來得及處理的血漬,她嚇了一跳。

我告訴她周逸辭死了,死於槍擊。

她呆愣住,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她想要打醒我我知道,可惜晚了。

我從遇到周逸辭之後,就始終不清醒。

清醒的程歡怎麼會愛上一個儈子手,又怎麼會成為了儈子手。

她打完我不解氣,又繼續打,打到第三下,她看到我臉頰通紅,終於不忍,抱著我嚎啕大哭,她說程歡你瘋了,你怎麼這麼蠢。

我呆滯注視著天花板,注視著被保姆從二樓抱下來的文珀,他吃著手指,含糊不清喊媽媽,喊完媽媽又忽然想起什麼,很大聲喊爸爸。

那一聲稚嫩清脆的爸爸,讓我忽然回過神,眼淚淌了下來。

我不知道他以後長大會不會怪我,怪我害死了他養父,又殺掉了他親父。

他會不會痛恨我這樣殘忍的母親,像刀一樣割裂了他幼小的人生,讓他蒙上一輩子陰影。

我總是看不透周逸辭,而這一次,是我最看不透他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