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兩個在做什麼?”少女清脆的聲音帶著好奇。
亭子裏的兩人同時轉身,見蘇九手裏拿著一個錦盒,抬步向著亭子裏走過來。
她墨發隨意的挽在身後,身著簡單的湖綠色長裙,麵孔絕美,氣質純淨,沒有任何修飾,反而越發清絕脫俗。
紀餘弦妙目微深,不由的上前一步,“夫人!”
蘇九眸光一黯,淡淡的看著他,“紀餘弦,我已經不是、”
看著男人刹那幽沉的眸子,蘇九聲音一頓,無法再說下去。
蕭冽在兩人麵上掃過,對著蘇九道,“你和紀長公子有話要說,我便不打擾了,改日再來看你!”
蘇九點頭,“我送你出門!”
兩人並肩向著亭子外走,出了垂花門,蘇九才想起手裏的東西,忙道,“這個還給你!”
蕭冽接了錦盒打開,見裏麵是他的那塊玉佩。
這玉佩本是她母妃送給他的成人禮,告訴他有一日娶了睿王妃,便將這玉佩做兩人的定情信物。
他一直戴在身上,直到那一日被蘇九偷走了。
他甚至一度認為,這是上天有意安排,直到蘇九成了“紀少夫人”!
上一次他去找蘇九,本是想做一個了斷,而如今,她已經不是紀府少夫人,他本沉寂的心似又複活了。
或者,有些念頭根本就沒死寂過,遇風則長,再無法壓製。
將玉佩重新放在蘇九手心裏,男人清俊的眉眼幽深,淡聲道,
“放你那裏,或許有一日我會和你要,或許便送給你了!”
蘇九奇怪的挑眉,“什麼意思?”
這玉佩似乎對他很重要,之前追著她要,又似乎不重要,隨意的丟在她這。
“現在不必問,幫我放好了就是!”男人溫淡的笑。
蘇九眸子輕轉,笑著點了點頭,“好吧,你不要忘了!”
“不會!”
蕭冽眉目深邃,看了她一眼,轉身上了馬車離開。
蘇九回到園子裏,男人還站在那,微挑的鳳眸落在她身上,跟著她的腳步一點點移動。
咬了咬下唇,蘇九抬步邁進亭子,淡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紀餘弦走過去,和她靠的極近,居高臨下的看著她,抬手輕輕挑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對,兩人眸底都是一震,
“蘇九,我們拜過堂,喝過交杯酒,我隻認你是我的夫人!”
“那蘇家小姐呢?你們才是有婚約的人!”蘇九淡聲道。
“不必管,我自會想辦法讓她離開!”男人語氣堅定。
蘇九搖了搖頭,看著亭外的殘荷秋景,脊背挺直,容顏清卓,“紀餘弦,我算的不上好人,我是攔路搶劫的山匪,殺過人,放過火,百姓提起我們都咬牙切齒。可我也不算良心完全泯滅,我占了蘇小姐的身份一年,該還給她了。說起來蘇小姐也著實可憐,被山匪搶劫,還被、”
她語氣頓了頓了,才繼續道,“還被我占了紀府少夫人的位置,她若死了還罷,可如今她活著,我不可能再回紀府去!”
她轉頭看向紀餘弦,“這一年,你幫我了很多,教我識字明理,教我做生意,幫我解決了那麼多的麻煩,真的很感激!”
“隻有感激嗎?”男人聲音暗啞,一股晦澀從心窩卷起,在四肢百骸中蔓延,要將他渾身的血液凝結一般。
蘇九咬了咬唇,不敢看男人幽暗的鳳眸,“即便我們不是夫妻,以前說的合作也可以繼續,我可以幫你對付朱和城,幫你對付你的仇人!”
紀餘弦長眸微眯,裏麵的光芒明滅閃爍,沉聲道,“那日在書房裏我和上官說的話,你果然聽到了!”
“是!”蘇九坦然點頭。
“可是你為何不想想,我若真的想置身事外,怎麼會幫喬安籌糧,為何主動去找朱和城,將他的怨恨引到紀府來!”
他一開始和蘇九的約定,的確想讓她成為他手中的劍,可是後來,初衷早已改變,他舍不得她置身危險,舍不得她有半分憂慮,連皺一下眉他都心疼的想要立刻將她抱在懷裏。
可是她聽了幾句似是而非的話,竟然已經心裏對他有了隔閡。
蘇九抬眸看著他,心頭一疼,倏然轉過身去,
“不管如何,我不可能再回紀府,你我,做朋友也好!”
紀餘弦臉色一白,雙手按住她的肩膀,猛然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咬牙切齒的看著她,“蘇九,我們同床共枕一年,你在我這裏,你告訴我,我們如何還能做朋友?”
紀餘弦將蘇九的手按在胸口上,涼薄一笑,滿心憤懣。
蘇九極力的忽略胸口的悶痛,低低道,“你和蘇小姐同床共枕一年,興許,也會把她裝在心裏。”
“你說什麼?”紀餘弦幾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蘇九。
看著少女平靜的麵孔,紀餘弦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涼笑,“世人皆說我紀長公子涼薄狠決,我如今才知,蘇九,你才是最絕情的那人!”
他伸手溫柔的撫著少女白淨的臉頰,鳳眸清寒,“我終究不能將你這顆心軟化了,是不是?”
蘇九閉了閉眼睛,長睫如秋蝶顫動,
“對不起!”
紀餘弦眸底的光火一下子暗下去,他深沉的看著眼前的少女,胸口似被人一刀剜進去,灌了風,扯的每一根神經都疼起來。
他點了點頭,似是終於明白了,最後深深的看了少女一眼,轉身往亭子外走。
風撩起他漆黑的墨發,散在紅袍上,妖嬈的似染血了的墨,被秋風卷起,一下子變入了寒冬。
男人欣長筆直的背影漸漸遠去,即便留下的殘影也是雍容高貴的,蘇九突然想起初見的那一日,他高高在上的站在景沁樓前,麵上帶著俾睨眾生的笑,引人迷醉。
她也高高在上的坐在馬車上,在人群裏瞧著他,充滿好奇和不屑。
之後經曆了種種,糾葛難解難分,最後,她依舊隻能看著他的背影。
蘇九後背靠在廊柱上,眼睛裏有著固執的倔強,雙手握緊,極力的忍耐著不許自己追上去。
就這樣吧!
她的初衷本來就是得到一切後便離開紀府,如今,不過實現了曾經的承諾而已。
為什麼要難過?
為什麼要不舍?
通通都不需要。
他的難過也會過去,他會喜歡上蘇小姐,和她恩愛情深,白頭偕老。
“蘇九、”
男人抱著她動情時的低喚似又在耳邊響起,蘇九雙手猛然捂住耳朵,可是那低柔深情的聲音又在心裏冒了出來,一聲聲喚著她,讓她幾乎瘋狂。
蘇九驚懼的搖頭,縱身而起,一下子跳進湖裏,冰涼的湖水四麵八方的湧上來,衝擊著她的身體和五識,讓一切都變的模糊,蘇九終於覺得好受了一些,仰麵躺在冰冷的水麵上,緩緩閉上眼睛。
是夜,過了亥時,黑寂的長街上已經空無一人。
秋風掃著落葉打轉,盤旋的繞過客棧幽暗的黃燈。
突然有馬蹄聲急速的向著望月客棧而來,馬車停下,十幾個隨從護在馬車左右。
車門打開,一男子從馬車裏走出來,踩著跪在馬車前的人身上,緩步下了馬車。
男子身長五尺,身著錦瀾綢衣,圓臉平鼻,長期沉迷酒色讓他眼睛輕浮,眼底發黑,隱隱帶著狠厲淫邪之色,抬步往客棧裏走。
他似一腿有殘疾,走路的時候微微有些跛,走的卻極快,幾步便到了客棧門前。
身後的隨從早已將客棧的門踹開,裏麵值夜的夥計驚慌的迎出來,見一下子來了這麼多人,方要問是否住店,看到進來的錦衣男子,頓時惶恐道,“小人見過常公子!”
此人名喚常博,是謝士筠的外甥,父親常征是朝中禦史台的七品主薄。
常博自小便是盛京城中有名的紈絝,酒色成癡,十六歲那年,在青樓和一男子爭奪花魁大打出手,將那男子打成重傷,誰知那男子身份也不普通,竟是蘭相夫人的侄子,從外地來盛京探親的。
蘭夫人見侄子被打的不成人樣,知道不是因為正經事,所以也沒驚動蘭相,隻對著刑部一官員做了些暗示。
那官員差人將常博抓進大牢中,直接打斷了他的腿。
他爹求了不少人,才將他從大牢中弄出來,但對方是當朝相爺的侄子,這個啞巴虧他們常家也隻能認了。
這麼多年,他腿瘸著,心裏也沒有一時忘記斷腿的仇恨!
對蘭家人的仇恨!
此時那些隨從將客棧裏的夥計推到一旁,直接往樓上闖。
夥計瑟縮的藏在桌子下,瞪著眼不敢出聲。
常博似是之前已經打聽清楚,所以上了二樓找到裏麵的一間客房,直接踹門而入。
裏麵傳來沁香的驚聲大叫,“你們是什麼人?趕快出去!”
“不要抓我們小姐!”
“不要!你們是什麼人?”
蘭知繪被從床上直接拎了起來,驚恐的伸手拍打,“放開我,放開我!”
她身上隻穿著中衣,撕扯之下,露出脖頸間雪白的肌膚,她又羞又怕,大聲喊著沁香,
“沁香,救我,快救我!”
“來人啊,有人搶我們家小姐!”
“快來人啊!”
沁香在後麵一邊追被抓走的蘭知繪,一邊大聲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