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細雨綿綿,寒氣襲人。
紀餘弦沒打傘,走的很慢,紅色的袍角拂過地麵,步步生蓮,姿容無雙。
“長公子!”
錦楓舉著傘迎上來,為紀餘弦遮擋細雨,皺眉道,“公子這幾日都沒怎麼吃過東西,萬萬不可再淋雨了!”
紀餘弦長睫上凝著細小的水珠,微微一顫,水珠滾進眼睛裏,一雙長眸似刹那沁了春水,迷離而妖媚,他一言不發,緩步往書房走。
錦楓眉目緊鎖,猶豫一瞬,開口道,“今日屬下出去辦事,看到少夫人的奶娘在藥鋪裏抓藥!”
果然,男人腳步猛然一頓,問道,“誰病了?”
“屬下不知,奶娘買的是治風寒的藥!”錦楓道。
紀餘弦微一點頭,停在那,轉眸看向廊外綿延雨色,有片刻的恍惚。
那日少女痛苦的表情再次出現在他麵前,他微一皺眉,抬步繼續往書房裏去了。
錦楓有些意外,忙舉傘跟上。
夜裏書房的燈一直亮到將近子時,錦楓忍不住敲門道,“公子,該休息了!”
雨仍舊未停,燈火下,細細的雨絲隨風飄落,吹打著嬌嫩的春花。
片刻後,突然門一開,紀餘弦走出來,淡聲道,“備車!”
錦楓一怔,這麼晚了,還下著雨,要去哪兒?
紀餘弦卻已經走出去,大步往外走,腳步甚至有些急切。
春雨綿綿,無休無止
蘇九睡到半夜,突然驚醒,似聽到外麵奶娘和喬安在說話,片刻後,喬安打著傘離開。
蘇九起身喊道,“奶娘!”
奶娘立刻開門進來,“小姐,你醒了?”
燈火昏黃,蘇九問道,“安爺來了?是不是有長歡的消息?”
奶娘眉頭微皺,將被子給蘇九圍在身上,道,“不是歡爺。”
“那什麼事?”
奶娘歎了一聲,“是睿王殿下,他一直沒走,現在還站在門外!”
蘇九一驚,聽著外麵的雨聲,“他在淋雨?”
“是,已經淋了半夜的雨,安爺怕出事,心中不安,所以也不能睡。”奶娘看著蘇九,“小姐,你和睿王殿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不要說這些了,你拿把傘出去,讓他趕緊回府!”蘇九道。
“那奴婢去試試!”
奶娘道了一聲,拿著竹傘走了出去。
蘇九躺在床上,腦子嗡嗡作響,沙沙雨聲細密,心中紛亂如麻。
片刻後奶娘返回,搖頭道,“殿下不肯回去!”
蘇九深吸了口氣,臉色微白,穿了衣服下床,拿了竹傘往外走。
“小姐,你不能出去,外麵還下著雨!”奶娘焦急道。
“不用管,我很快回來!”
蘇九道了一聲,撐著傘,快步進了雨中。
雨聲中,木門“吱呀”一響,蘇九看著男人筆直的站在雨中,渾身早已淋的濕透,聞聲看過來,一雙眸子卻清亮深邃,穿過雨幕,直直落在她身上。
蘇九怒火攻心,走過去,將傘舉在他頭頂上,冷聲問道,“蕭冽,你要做什麼?”
蕭冽伸臂一把將蘇九抱在懷裏,緊緊的抱著她,聲音低啞,
“阿九,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想到你躲著我,我便心如刀割,坐立不安!”
“阿九,我知道自己很幼稚,我甚至曾經嘲笑過胡大炮,可是站在這裏我才知道,我控製不了自己!”
“阿九,我該怎麼辦?”
男人聲音低沉痛苦,緊緊的抱著她,身上的濕衣服冰涼,她卻能感覺到他胸口狂烈的心跳。
“阿九,我喜歡你,我愛你!”蕭冽微微俯身,下巴緊緊的貼在少女的頸窩裏,墨眸染著深情和痛色。
雨水打在竹傘上,淅瀝作響,男人低沉的聲音穿透耳膜,一下下敲著她胸口,她看著悠遠深寂的雨夜,眼前漸漸模糊。
風吹過她發懵的頭,卻沒帶給她半分清醒。
“蕭冽、”她不知道該如何說,就像她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可以這樣濃烈。
她被震撼!
“阿九!試著和我在一起好不好,我不會讓你難過,我會一生守護著你。”尊貴的男人聲音卑微,帶著哀求,冰涼的唇輕吻她耳下,
“阿九,和我在一起吧!”
低低的聲音在雨聲裏回蕩,似幻化成無數的聲音在蘇九耳邊響起,攪的她本發懵的腦子更加混亂。
遠處,馬車停在路口,漆黑的雨夜下,男人一雙妙目淡淡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兩人,眸底翻湧的黑潮緩緩褪去,他突然感覺自己靜了下來,淺淺的笑容從他精致的眼尾流泄一直淌到唇角,天地隻剩雨聲。
他還要去爭嗎?
還要把她逼的那般痛苦嗎?
她喜歡上了別人,他是不是該放手了?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雨越下越大,從天而落,衝刷著深夜的盛京城,紀餘弦覺得自己胸口刹那間空了。
這世間萬物,都變的索然無味。
雨聲順著屋簷淅瀝而落,喬安和奶娘撐著傘站在門後。
看著燈影下擁抱的兩人,奶娘突然心酸難抑。
不管是紀長公子,還是睿王殿下,她隻希望,有一個疼愛蘇九的人,不再讓她受苦。
這就足夠了!
一陣風過,門前的燈影一陣晃動,喬安低聲道,“大當家身體還沒好,奶娘讓他們進來吧!”
“是!”奶娘哽咽了一聲,打著傘上前,溫和道,“殿下,還下著雨,有什麼事咱們進去說吧!”
蕭冽微微起身,一雙深不見底的墨眸看著蘇九,“讓我進去嗎?”
蘇九點了點頭,剛要轉身,腳下突然一晃。
“小姐!”奶娘急呼一聲。
蕭冽長眉緊皺,打橫將蘇九抱起,快步往院子裏走。
奶娘忙撐著傘跟上去。
“吱呀”一聲,木門被關上,門前隻剩兩盞黃燈在雨裏飄蕩。
細雨沙沙,錦楓臉色如這天氣一般陰沉,身姿坐的筆直,微微回頭,“公子,要回去嗎?”
紀餘弦似同這夜一般的沉寂了下去,一雙清透絕美的眸子靜靜的看著遠處的燈火,心頭一寸寸冰涼如雪。
聽不到男人回應錦楓不敢再問,一動不動的坐在馬車上。
房間裏,奶娘幫蘇九換了衣服,喂了藥躺下。
喬安進來,手裏捧著一套衣服,恭敬道,“殿下身上的衣服都濕了,這套衣服是新的,微臣不曾穿過,委屈殿下先換下來!”
“好!”蕭冽接過衣服,淡淡點頭。
奶娘出來,蕭冽立刻轉頭問道,“阿九怎麼樣?”
“喝了藥已經睡了,沒有大礙。”奶娘溫聲道,“奴婢給殿下收拾一間客房休息吧!”
“不用!”男人身姿挺拔,濕淋淋的墨發垂在額間,少了平日的雍容,卻越發清俊卓然,“我陪著阿九就好,你們都歇息吧!”
奶娘看了喬安一眼,點頭道,“也好,那勞煩殿下!”
“微臣告退!”
奶娘和喬安出了房門,蕭冽走到內室,看了看熟睡的蘇九,才起身到屏風後沐浴換衣服。
此時已經快四更天了,蕭冽披散著及腰的墨發出來,走到床邊,手指輕撫蘇九白淨柔嫩的臉頰,唇角勾笑,也隻有在睡著的時候,她才褪去外表的堅硬,變的這樣安靜,讓人心軟如水。
蕭冽掀了被子躺上去,輕輕將少女攬在懷裏,“阿九,今天你答應我了是不是?”
“今生,我唯愛你!”
蘇九睡夢中皺眉,往他懷裏拱了拱,手攥住他胸前的衣服在鼻子上輕蹭,閉著眼睛低喃道,“紀餘弦、以後不要這樣了”
蕭冽身體頓時僵住,長眸淡淡的看著她,心中泛起澀然,在四肢百骸中暈開。
他手臂卻抱的更緊,“阿九,我會讓你忘記他的,一定會的!”
幽暗的光線下,男人俊眸中閃著銳利的寒芒。
雨不知何時停的,雨中的馬車也不知何時離去,夜愈發的靜了下來,天邊隱隱已經泛白。
蘇九醒的時候腦袋有些發沉,鼻塞咽痛,隻覺病的似更嚴重了。
從來不知道一個小小的風寒,竟然這般難忍!
蘇九閉著眼睛抬頭想揉揉腦袋,突然一隻手覆在她額頭上,輕重適中的替她揉捏。
“頭疼嗎?還好,沒有發熱。”
蘇九倏然睜眼,看著躺在她身側的男人,驚愕的看著他,“你、你怎麼在這兒?”
男人側身躺在床上,一手支額,一手給她揉著額頭,墨發散著,沁了晨色,冷香馥饒,光影閃爍,他眉目溫潤,低聲道,“是昨晚你讓我進來的,忘了?”
蘇九狠狠的皺了皺眉,“是嗎?”
“是!”男人俯身靠近,墨眸深邃,“你不隻答應讓我進來,還答應了和我在一起。”
蘇九倒吸了口氣,結巴道,“昨晚、奶、奶娘可能給我喝錯了藥。”
“本王不管,你答應了我就要負責,伏龍幫的幫主說話可是一言九鼎的!”蕭冽挑眉看著她。
蘇九長睫半垂,似在思考什麼,吸了吸鼻子,抬頭清眸如水,“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們就在一起試試吧!”
蕭冽眼睛頓時一亮,“你同意了?”
“嗯?”蘇九挑眉。
蕭冽立刻改了口,緩緩一笑,“你不反悔了?”
“嗯!”
蕭冽唇角緩緩拉開,眸子裏都沁著滿滿的笑意,俯身在她眉心溫柔一吻,
“真好,我的阿九!”
蘇九長睫半垂,不知為何,心裏有解脫的放鬆,還有淡淡的失落。
天終於放晴,一大早晨光萬丈,天剛亮,蕭冽的貼身近衛丁飛已經帶著人在院外等候,手裏捧著蕭冽平時穿的衣物,甚至還有熏香佩飾等物。
院子裏的下人見突然出現這麼多侍衛,紛紛驚訝指點。
蕭冽讓人把東西放心,隨後把自己的侍衛都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