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鄉下除夕(1 / 3)

“哎!”鍾翠柏重重地應了一聲。這一聲像個飽滿的果實從枝頭墜落,擲地有聲。她一手拉住劉凝波,一手拉住方逸偉,往山上走去,邊走邊滿含喜悅道:“有身孕的人,可要擔心點,這山路啊,不好走。”

劉凝波拿眼偷瞧方逸偉,他站在鍾翠柏的另一側,也正拿眼偷瞧她,二人相視一笑,眉眼間情意互傳,劉凝波臉上已飛起兩抹紅霞。三人沿著山道一級一級的石階向小木屋走去,走得極慢。一路上,鍾翠柏絮絮叨叨說個不停,她太歡喜了,兒子大了,有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一年到頭見不上幾麵,現在見到兒子,她當然高興了。她恨不能把一年裏發生的事情都跟方逸偉訴說一遍,去年的茶賣得很好,她攢了很多錢,剛好拿出來給他操辦婚禮用,明年開春的新茶又要冒芽了,她會更加賣力地采茶,賣很多錢,給媳婦坐月子用。再過幾個月,她就做奶奶了,升了一級,真是好開懷啊!驀地,她停住腳步,指著對麵山頂上一座寺院說:“方逸偉,凝波,看到那座寺廟了嗎?”

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劉凝波和方逸偉看見了一座古色古香、氣魄恢宏的廟宇,坐落在山嵐深濃的山頂,蒼勁的古樹掩映環繞,猶如一隻展翅鳳凰。

“那不是白雲寺嗎?”方逸偉說。從小,鍾翠柏逢年過節都會帶他去白雲寺裏燒香拜佛,她說菩薩會保佑他健康長大,保佑他一生平安,一帆風順。

“今晚子時的時候,你們兩個陪媽媽去白雲寺裏守歲好不好?”鍾翠柏的目光一直不曾離開那幽幽的古寺,她的目光裏仿佛有許多許多的掛念似的。

“好啊!”劉凝波不假思索便答了應。楊家媽媽看起來對她這個兒媳婦頗為滿意,並不刁難,這令她如釋重負。其實她知道是方逸偉在鍾翠柏跟前隱瞞了她離過婚的經曆,這樣也好,不開懷的事情就讓它跳過去。

這時,古寺傳出沉悶的鍾聲,“嗡”的一聲在山峰間嫋嫋回蕩。劉凝波不禁對那古寺生出許多好奇和遐想來。

“媽,山上涼,我們還是快回家吧!”方逸偉怕劉凝波著涼,便催促著鍾翠柏。鍾翠柏這才攜了二人回家去。

夫妻峰下有幾間連在一起的小木屋,建得特別精致。每個屋子的設計都很有特色,雖不是雕欄鏤柱,卻也匠心獨運。那些木料仿佛是經過了精心的挑選,雖然看起來年代久遠,木料都有些發黴,但整座小木屋看起來還是令人頗為驚豔。劉凝波在心裏暗暗歎疑,是誰人造了這樣一座別致的屋子置於山頂上,屋子的背麵就靠著那夫妻峰,鬼斧神工的石頭山給這小木屋做背景,珠聯璧合,歎為觀止。劉凝波望著眼前的景象,不禁想起寶玉形容自己和黛玉的緣分是木石奇緣,有了這木石奇緣,那金玉良緣倒真真顯得俗氣了。

看到劉凝波有些驚服於眼前的景象,鍾翠柏笑著道:“是覺得這屋子還不錯麼?”

“嗯。”劉凝波點頭。

鍾翠柏很驕傲地說:“這可是方逸偉的爸爸親自造的,親自設計,親自挑選了木料,親自監工,這屋子啊,是方逸偉的爸爸造給方逸偉的媽媽的……”鍾翠柏說得忘了形,忽覺劉凝波正疑惑地看著自己,立刻止了聲,走進屋子去。

劉凝波繼續疑惑著,她咀嚼著鍾翠柏那句“是方逸偉的爸爸造給方逸偉的媽媽的”,覺得這樣的表述似乎有些不對勁,但又考究不出。方逸偉已經攬著她的肩,伸手指向屋子後那座高高的夫妻峰,道:“要聽夫妻峰的故事嗎?”

“嗯。”劉凝波點頭。

方逸偉領著她坐到屋前一塊大石頭上,他們一起仰頭看夫妻峰。藍天碧雲下,兩個互相依偎的石蛋,因為自然賦予它們與人相似的形狀,便讓它們承載了人類的故事和希冀。

方逸偉娓娓道來。原來石頭山下曾經有個靠山麵海的小漁村,村裏住著十幾戶人家,男的打魚耕田,女的織布繡花。鄉親們和睦相處,日子過得十分香甜。村裏有一對年輕的夫妻,男的叫帆哥,生得高大英俊,是個捕魚的好手;女的叫娟妹,長得標致嫵媚,是個繡花的行家。夫妻倆相親相愛,就象水上的一對鴛鴦。這年秋天,皇帝要選妃。說是選,其實就是搶,民間良女一旦被搶入宮內,不但一輩子永無出頭之日,就是死活,也由不得自己了。消息一傳開,家家戶戶的妻女藏的藏,躲的躲,像逃避惡魔一樣。巧的是,娟妹的丈夫出海去了,家裏沒有別的人。嬌弱的女子離開丈夫,象一隻舢舨離開堅實的海岸,她心裏那個急呀,恨不得長上翅膀,飛跨重洋,飛到丈夫的身邊;她心裏那個怕呀,恨不能化成一縷煙霧。飄上天去,好躲過官兵的搜索。可娟妹畢竟隻是個弱女子,又長得那麼漂亮,漂亮得連月亮姑娘都自愧不如。這次選美,她肯定凶多吉少。果然,這天村上來了個手執聖旨的軟差大臣,說是當選貴妃,可享盡世間榮華富貴,若不從命,滿門抄盡斬絕。娟妹的美貌同她繡的花一樣出名,軟差大臣點名道姓地找她來了。娟妹不稀罕山珍海味,也不稀罕綾羅綢緞,她隻要善良樸實的帆哥,她寧可要布衣紗裙、粗茶淡飯。娟妹從後山坡逃走了,由於匆忙,連向鄰居打個招呼都沒來得及。走呀走呀,不知翻過了多少個山頭,也不知走了多少裏路,隻記得日出七次,日落七次,終於她昏倒在一座破廟門前。好心的尼姑救下了娟妹。娟妹的家給燒了,她已無家可歸,就在山中削發為尼了。記不清過了多少日子。這天,娟妹正在山野中采集草藥,忽聽得對麵的山坳裏有砍柴的聲音。她抬頭望去,隻見一個新受戒的和尚在砍柴,高高的身子、寬寬的肩膀,那不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帆哥嗎?娟妹想喊,但喊不出聲來,喉嚨象塞了一團草;娟妹想哭,但哭不出淚來,淚水早就流幹了,她隻覺得天旋地轉。醒來時,娟妹已躺在帆哥的懷裏,帆哥正用樹葉把泉水接來,一滴滴地滴進她的嘴裏。多麼清甜的泉水,多麼溫暖的懷抱,它滋潤了娟妹幹涸的心田,它溫暖了娟妹冰涼的身軀。一別三年,有多少話語要說呀!三年前的那天,帆哥出海歸來,村莊已夷為平地,娟妹已不見蹤影,父老鄉親們死的死,逃的逃,不見一人。後來他四處打聽,有的說娟妹逃走了,有的說她被官兵帶走了。帆哥抱著一線希望,在家鄉的廢墟上搭了一間小草房。等呀等呀,燕子飛回又飛去,山上的杜鵑花開了三次,還不見娟妹回來,一個陰影罩在他的心頭,莫非娟妹真的被搶進皇宮?三天前,碰到一個下山化緣的和尚,帆哥便隨他出家了。這對久別重逢的夫妻談不完三年的離別恨,訴不盡三年的相思情,不覺太陽西移,天近黃昏。想想過去田耕女織、夫妻團圓的美滿生活,再想想如今男僧女尼、天各一方的悲慘境遇,夫妻雙雙決定回返家鄉,重建家園。兩人正說間,忽然一道刺目的霞光從雲端射出,他們的舉動被西去講經的南海法師看見了。法師悖然大怒,喝道:“大膽逆徒,犯我佛門清規,罪不可恕!”帆哥和娟妹忙將事情的前前後後敘述了一番,求法師成全他們,讓還俗返鄉。哪料到南海法師鐵麵無情,說是他們若肯回心轉意,遵從法規,便不予計較,否則,將他倆變為石頭,以戒後者。夫妻倆不願分離,帆哥猛地背起娟妹,想憑自己的氣力與膽識逃出佛掌。就在同一時刻,南海法師念動咒語,夫妻倆雙雙成了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