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校尉,想不到此番我等竟能將如此滔天大功囊入手中!”看著衝向軍陣的羌胡勇士,十騎當中隻有三四騎能夠衝擊車陣,鮑鴻胸膛當中的那顆心當即火熱了起來。
縱觀古今——當然,在鮑鴻的眼中,古今也就是漢末之前——能以區區七千步卒遏製住數萬羌胡騎兵衝鋒,且隱隱還有取勝之勢的一役。他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武帝時期的李陵。
李陵在武帝時期,可以說是一個恥辱,然而在這個時代,李陵卻是漢軍將領當中毫無爭議的良將。
眼下,鮑鴻看到自己竟親眼見證了萬弩齊發陣重現輝煌,這份激動之情,簡直令他難以名狀。就算此後史書當中僅是寥寥數筆,那他鮑鴻恐怕也會名列其中。
如此名留青史的榮耀,當是何等顯赫!
這個時候,就算讓鮑鴻戰死,他都覺得自己可安心瞑目了。
然而,韓王信卻根本沒有鮑鴻半分的激動,反而眉鋒緊蹙、麵色凝重:“我等不如李少卿多矣!當年,李陵不過率五千精兵,便阻十一萬匈奴大軍,且幾乎殺出重圍。我等相較之下,不過螢火之光,豈能與皓月爭輝?”
但鮑鴻顯然不同意韓王信這個觀點:“韓校尉,我雖粗鄙,但最喜良將傳紀。李少卿固然比我們強上太多,但也非那般誇大。匈奴大軍起先隻是三萬先鋒,被李陵以這等相同的陣勢擊退。隨後八萬主力到達之後,卻被李陵以疑兵之計迷惑,才未敢全力進剿……不論怎麼說,李少卿當年乃漢軍萬弩陣的絕唱,兵敗被俘;可我們卻是複起之音,並且極有可能大敗敵軍啊!”
可是,韓王信卻仍舊搖了搖頭,堅定反駁道:“誰說我們靠著這萬弩陣便可贏下這場戰役?你沒發現,我軍的箭矢已由拋射改為了平射?並且,之前十騎中不過一二騎能衝過箭雨,而如今已變成了三四騎!且這個趨勢,還在逐漸拉大,而我們的弩手卻開始累得無法連貫保持箭矢的連綿不絕了……”
“這?”被韓王信一提醒,鮑鴻當即麵色一肅,將重心放在了戰場之上。
果然,此時戰場上的形勢,果然如韓王信所說,漢軍已從如日中天開始變得江河日下。陣中的弩手此刻不少人手指已經僵硬,身上汗水濕了一重又一重。從戰鬥開始到現在,他們已然射出了三萬支箭,足足戰鬥了半個多時辰!
更不要說,這萬弩齊發陣比起之前那種單一的發射,要勞累太多了。除卻填裝弩箭和調整角度發射之外,他們還要全神貫注地保持著隊列,時刻依令行動。
而最前排的矛手那裏,也開始出現了傷亡——糧車一處被羌胡勇士撞開了一個缺口,矛手此時已然要用性命去防守。最嚴峻的是,車陣其他各處,也都隱隱有鬆動崩開的跡象。
反觀已經殺紅眼的羌胡騎兵那裏,桀驁輕死的他們看到前方的親族慘死,已然在仇恨的刺激下便成了一隻隻瘋狂的野獸。他們潮水般衝將上來,勢不可擋。即便前方有親族慘死,他們也來不及悲痛,反而踏著親族的屍體再度呼喊著衝鋒!
“殺殺殺!”呼衍折裏帶大聲呼喊著,這個時候,他又重新上了戰場。之前一百步的死亡沼澤,現在已不再那麼遙不可及。他要成為羌胡勇士最後的勇氣,率領著剩下的五千羌胡勇士徹底屠盡那些該死的漢人!
這個時候,羌胡騎兵當中,十騎已有五六騎衝到了車陣之前。局勢變得愈加嚴峻起來,鮑鴻攥著的大刀浸滿了汗水,不由忍不住便要呼喝下令。
然而,還是韓王信,他阻住了鮑鴻的呼喊:“再等等!”
“還等什麼?”鮑鴻已然大怒,梗頸喊叫道:“此時再不讓戟士出擊,一旦被敵軍衝破車陣,我等隻剩敗亡一途!難道,你還有其他破敵之策嗎?”
“鮑兄,我昨夜是向你承諾過可擊敗這支羌胡大軍。”韓王信麵色同樣凝重,但與鮑鴻的驚怒不同,他那凝重背後還有一絲期冀和自信:“可是,我卻從來沒有承諾過,隻靠我們這支軍隊,便能擊潰他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