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較於江百果的浮誇,曲振文反倒多了分誠懇:“我沒有。”
親手將姚曼安逼上絕路時,曲振文就知道,他勢必能分得一筆可觀的遺產,至少夠他和宋君鑫重新開始,卻不料,姚曼安一紙遺書,將她的萬貫家財,通通留給了他。當十六歲的池仁錯愕不已時,老謀深算的曲振文,同樣不敢相信這樣的事實。
而事實既定後,曲振文想起了一件事。
姚曼安在懷孕六個月時,身體狀況並不樂觀,為此,她轉去了香港的一家權威醫院,身邊環繞著頂尖的醫療團隊,卻也獨獨對曲振文避而不見。她說,她不想讓他看見她備受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樣子。當時,曲振文對此深信不疑,畢竟,這完全符合姚曼安一貫的行事作風。
再者,他對她也從未有過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情意,也就何樂而不為了。
就這樣,直到姚曼安抱回滿月了的池仁,他們才算夫妻團圓,一家團聚。
十六年的刀槍劍戟,荒誕不經,曲振文卻也從未對這件事起過疑,費過心,大做過文章,直到姚曼安的一紙遺書上,對池仁隻字不提……當即,曲振文暗中著手進行親子鑒定,並且,在連樣本都沒有送去時,他就自顧自有了答案:當年,或許姚曼安並沒能保住他們的孩子,卻又萬萬不能沒有這麼一個孩子。
而更令江百果震驚的是,最後,曲振文並沒有進行親子鑒定。
他說:“因為當我冷靜下來,會發現那根本沒有任何意義了。”
曲振文說,他雖不是個好父親,卻也並非鐵石心腸,怪隻怪池仁自呱呱墜地,就扮演著羈絆和枷鎖的角色,令他即便血濃於水,也不免日漸生厭。姚曼安一死,鑒於永遠無法作為一個母親的宋君鑫萬萬不可能接受池仁這孩子的存在,那麼,在宋君鑫和池仁中間,他無疑會選擇前者。
那麼,池仁到底是不是他和姚曼安的親生骨肉,他竟覺得沒什麼差別了。
反倒是對池仁而言,有著天差地別。
曲振文第一次將自己擺在了池仁的立場。假如,他是被姚曼安當作一件物品購得的,且照姚曼安的行事作風,他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找到自己的親生父母,他會作何感想?又假如,他的確是姚曼安和他曲振文的親生骨肉,到頭來,在親生母親的心目中,與她“可歌可泣”的愛情相比,他微不足道到當真不值一提,那麼,他和一件物品又有什麼兩樣?
那麼,他又會作何感情?
而這時,十六歲的池仁血氣方剛地指控曲振文,說他偽造了姚曼安的遺囑。
就這樣,曲振文做出了決定:與其讓池仁像一件物品,一樣鋒利的工具,或是一條被遺棄了的狗似的漂泊於世,還不如讓他在對姚曼安的緬懷,和對他曲振文的憎恨中,活得有個人樣。
曲振文說:“反正作為一個父親,我也是活該被憎恨的,這一點,我並不喊冤。”
“可你知道他受了多少的苦?”江百果許久不開口,那像是棉絮,或是氣泡似的什麼通通堆積在胸口,一開口,噴發到哽咽。
她轉了個身,避開閑雜人等投來的八卦的目光,還隻當這天大的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卻殊不知,在屹立在曲振文跟前的鏡子下,另一枚竊聽器既然沒有粉身碎骨,自然在盡職盡責地發揮著它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