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型,江百果知道,這一定是池仁教他們的。否則,這些一年都洗不上一個澡的小鬼頭們,又哪裏知道什麼叫做發型。
江百果沒有拒絕。一來,是不忍拒絕,二來,這些沒走過南,闖過北的小鬼頭們,大概是最好糊弄的顧客了吧,即便剪得像狗啃的,也大可以騙他們說這是今年的流行風潮吧。
就這樣,江百果從她的殼裏鑽了出來。
也就有了池仁和她在從馬依村回縣城途中的對話。
這一個月來,他們都黑瘦了些。池仁將他一點都不實用的白色襯衫一件件壓了箱底,穿了一件迷彩的T恤,耐髒是最大的好處。而江百果穿的,是之前在雲南,他們偶遇了一隊誌願者,送給她的一件統一的文化衫,紮眼的橙色雖更顯得她又黑又瘦,她卻愛不釋手。
鑒於江百果重拾了剪刀,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池仁摸了摸她的腦後:“百果,放下你的那些數字,也沒什麼不好。跟著感覺走,也沒什麼不好。至少你今天的表現,好極了。”
而江百果拉過池仁的手,和他十指交握:“跟著感覺走?像你嗎?你跟著感覺走而吃的虧,還嫌不夠多嗎?”
至今,他們大概仍是水火不容,一個理智,一個感情用事。
卻又水乳交融。
就像他感激她的理智,她一樣感激他的感情用事。若不是他就那麼不管不顧地救了她,若是換了她的右手有半點差池,她倒還好說,他恐怕會尚未為姚曼安和自己報了仇,又要開始為她報仇了。
那該有多萬劫不複。
而池仁才鬆開江百果的手,告誡她要好好開車,他自己的右手就又在褲兜裏蠢蠢欲動了。“江百果。”他的呼喚頗有些鄭重其事。
“嗯?”山路險峻,夜色漸濃,江百果幾乎不敢偏頭。
“你知道的,我這個人一向說到做到。”
“所以?”
“我答應過你,你隻要肯重新拿起剪刀,我會獎勵你的。”池仁從褲兜裏掏出右手,有些吃力地握著拳,“所以,我現在要兌現我的承諾了。”
江百果一腳刹車急急地踩下去,害池仁被晃得七葷八素,皺了皺眉。但緊接著,他幾乎是刻意地揚了揚嘴角,麵帶微笑,將右手伸到了江百果麵前。
他握著的,是江百果親自挑選的那一枚戒指。
光麵的鉑金戒指,鑲嵌祖母綠型切割主鑽,0.7克拉,平凡而奪目。
他用拇指和食指捏著,危險地顫巍巍著:“手給我。”
江百果的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池仁的右手上,像被施了魔法般向他伸了手。她知道,這昔日不值一提的動作,池仁如今做起來,有多麼的艱難。他的右手恢複得並不盡如人意,醫生已建議他要慢慢練習用左手吃飯和握筆。
可到底,他竟用他的右手,為她戴上了戒指。
“啊,”池仁低呼一聲,“我好像忘了問你答不答應。”
江百果的手在長途跋涉中,又有些皴裂了,指甲裏還有今天蓄的新泥,和那璀璨的戒指驢唇不對馬嘴。可她左看右看,就是移不開目光,歡喜到熱淚盈眶:“跟著感覺走的話,就答應你好了。”
而這時,池仁的手機作響。
“奇怪,這條路上不是一直沒有信號嗎?”江百果咕噥歸咕噥,卻仍對著自己的無名指目不轉睛。
池仁已漸漸習慣地用左手掏出手機。
趙大允來電。
他試著接通,信號竟出奇的穩定,令趙大允字正腔圓:“池先生,他快不行了,也就是這兩天的事兒了。”
而池仁當然知道,這個他,指的是曲振文無疑。
“終於。”池仁左思右想,單單說了這兩個字,至於其中的意味,怕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
“他的律師說,他要見您。”趙大允一如既往的盡忠職守,“據說他的原話是,話一定要給您帶到,至於是見,還是不見,聽您的,他不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