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本就打算將尚未到期的店麵轉租出去的,卻沒想到昔日搶手的黃金旺鋪,如今因為聲名狼藉,無人問津。
甚至,她是本就打算三百六十行,換一行做的,卻沒想到,兩個月後的那天,當法律還了無誤沙龍公道,同時,那一根甩棍的持有者等人,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了一年至八年不等的有期徒刑後,池仁請她幫他剪剪頭發,她拿起剪刀,大腦一片空白。
病房的衛生間裏。
池仁坐在鏡子前,用左手抓了抓過長的頭發,催促道:“我這輩子還沒有這麼邋遢過,快。”
江百果將手指插入池仁的頭發,剪刀都劈了叉,又停在了最後關頭:“我還是叫老張來吧。”
她轉身就要走,卻被他一把拉住:“百果,你到底怎麼了?”
這句話,池仁在肚子裏憋了兩個月,一直覺得能不問,就不問,覺得真把式,總好過嘴把式,可到底,無論他做什麼,也扭轉不了江百果的鬱鬱寡歡。他的傷勢沒什麼大礙了,無誤沙龍的官司也大獲全勝,關於她瞞著他秘密銷毀了他花重金買來的設備和配方一事,他不怪她瞞天過海,吃裏扒外,他當然不怪,相反,他心存感激,謝天謝地,可她還是日漸消瘦。
“什麼怎麼了?”江百果又要蒙混過關。
池仁站直身,不由分說地拉江百果入懷:“明明我是病人,還總要我哄你。嗯?”
“當心你的手。”江百果的反抗束手束腳。
池仁輕描淡寫:“都好了。”
“伸不直,握不攏,這叫都好了?”江百果不算激動,這陣子,她總是這樣喜怒不形於色。
“你擔心什麼?”池仁換右臂緊緊攬住江百果,一轉身,將她禁錮在自己和洗手池之間,說時遲那時快,左手穩準狠地覆在了江百果的胸前,笑得有些壞,“右手不行,不是還有左手?我不會委屈你的。”
說著,池仁故意又將左手轉移到了江百果的屁股上,用力捏了捏。
而他故意激怒她,她也終於沒讓他失望,狠狠推開他,蹲在了地上。她握住他垂在身旁的右手,語調仍不算激動,但肩膀和脊背止不住地抽動。“別說了,”江百果將臉孔埋進池仁的右手手掌,“除非是罵我,否則,什麼都別說了。”
“哎,我為什麼要罵你?”池仁用左手輕輕撫摸著江百果的頭頂。
江百果沒有說話,因為那話說出來,他也不懂她。
我把一切都搞砸了。是我的自負害了你,或許你殺人,未必要償命,而我卻害了你不可或缺的右手。我曾自以為我的理智天衣無縫,到頭來,卻是下下策。
他不懂她有多難過。
“我們出去走走吧。”池仁話鋒一轉。
“外麵在下雨。”江百果收拾情緒,又想要鑽回自己的殼。昔日,她大概最看不慣的就是庸人自擾,矯揉造作的彎彎繞,如今,卻身不由己,明知故犯。
池仁雖是一時興起,卻斬釘截鐵:“我是說,我們到遠一點的地方去。”
他當然知道她在因為他的右手而難過,反倒是她,無論他說多少遍,也不知道他有多感激她。在他和曲振文之間,勢必永遠不會有圓滿的句號,而相較於無所作為和殺人償命,曲振文的奄奄一息和他微不足道的右手,大概是最好的結局了。
分明是她不懂,他有多感激她的理智、溫柔和精明。
那就隻好交給時間。
在進駐四川之前,池仁和江百果去了雲南和貴州,同樣,是去了一些貧窮落後的村落。因為江百果說,一定有比她和池仁的童年更不幸的孩子,而這雖也是她的一時興起,他們卻當真一步步走了下來。
但在來到四川涼山彝族自治州的馬依村之前,江百果仍沒有動過她的剪刀,一次都沒有。
直到第三次來到馬依村。在那裏,孩子們因為上學的路途遙遠,在這個星期一的上午,卻都鬧哄哄地在村子裏的空地上追跑打鬧。他們並不知道知識的力量,也就並不為不能接受教育而感到遺憾。他們齊刷刷地包圍了江百果:“阿姨,給我們剪個帥氣的發型吧。”